她等实在已经等了太久。她躲在草堆里,看着胡人砍下她父亲的头颅,而且就在她父亲的尸体前奸、污了她的母亲,那时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流泪也不能,她发誓要报仇,杀光那些毁坏她生活的禽兽,哪怕赔上她整个人生也在所不惜。
大风渐渐止了。
钟浴觉着她今晚应当不能得偿所愿了,她觉得很可惜,不过成大事前是一定会承受磨难的,这尚且算不得什么,而且她心里也知道自己未必能够如愿,她并没有将赌注完全押在刺杀上,只是还是会觉得很可惜。
她有一些消沉,所以决定回去,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狂风骤然刮过她的脸,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驱使她转过身去。
西阳城火光弥漫。
第98章
大雨忽然落下,一时无处躲避,偏偏道路泥泞难行,车轮陷进泥坑里,马拉人推都不能脱困。
寒晳还从未历经过这样的窘迫,她全身湿透了,她惶然站在雨里,一时间觉得这一切真是毫无办法。
这一路她已吃尽苦头,早先无论是做女郎还是夫人,但凡出门,便是只她一个人,前后也得五辆马车才够,这一次她与父亲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只四辆马车,有时她甚至要与使女同睡,她是去找自己的弟弟,因为想路上快一些,所以行李不能带太多,她不觉得自己辛苦,她只想早一些见到弟弟,有时她会恨自己没有一双臂膀。人自然是没有臂膀的,她这恨很没有道理,但人是会骑马的,可是她不会,这件事她倒是可以恨自己,她恨自己不会骑马,恨自己不会使剑,如果她会骑马也会使剑,那她应该早就见到了弟弟。濯英姊就是会使剑也会骑马的,我如果能似她那般就好了。但她就是既不会使剑也不会骑马,所以必须要有一群侍从护卫她与父亲的安全,她甚至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的生活,必须得带着使女,要她们为她周全。她实在没用,甚至不能照顾父亲。
父亲害了病,寒热并头痛之症,最初的时候,她没想到要爱惜药材,哪怕后来俭省着用,药也即将要吃尽了,因为战争,他们买不到药,到处都买不到。
雨声这么大,她也还是听见了父亲的呼痛声。
她真是没用。她不免要这样想。
她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尽管雨停了,她也还觉得自己仍在大雨里淋着,使女给她撑伞,她若无所觉,使女要她去换衣裳,她也听不进耳朵里,最后是两个使女推着她到马车后换了衣裳。
新换的衣裳沾着水汽,这还算不得什么,头发全部是湿的,滴着水,使女要点熏笼给她烘头发,可是火种淋了水,早已熄了,使女向侍卫要火,也全熄了,没有,她们甚至没有足够干燥的东西引火。
寒晳忽然嗤地一声笑出声来,我真是没用,她又一次这样想。
她先前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笑声,笑里的含义又这样明显,熟悉她的使女都吓坏了,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雨停了,那痛苦的哀声愈发明显了,落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实在是毫无办法。
他们原先都是顶光鲜的人,何时有过这样狼狈的模样?
有人已经低下了头。
我真是没用。
讲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
寒晳抬头对使女道:“拿燧石给我,我的里衣是收在木箱里吗?取两件来……应当是干的。”
她的话自然无人敢违背,但是使女转过头时忍不住要流眼泪。
寒晳的手已经磨红了,但是火仍旧没有点着,使女怕她的手会破掉,想要从她手中接过燧石,她不肯,使女也大了胆子,奋力和她抢。
两个人争来抢去,又有使女在一旁劝导,一时纷乱异常,忽然,她们都听见小孩子高亢的哭声。
这空荡的原野,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哭声?
她们走了一百里,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哪里会有小孩子?
莫非是精怪?
精怪作小孩子哭声,是要害人吗?
寒晳整个人抖了一下,使女终于从她手中夺到了燧石,可是也无心取火,也是静声去听小孩子的哭声。
“有马车!”护卫忽然大喊。
有马车,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寒晳一时怔住了。
那最先发现马车的侍卫已经向马车跑了过去,“君子!君子!我等并无恶意!诸位身上可有火?且借我们一用吧!”
炭火烧了起来,使女给寒晳烘头发,寒晳的目光却望向远处,那是她父亲的所在,因为遇到了人,她们不但有了火,甚至还得到了药材,他们中有人甚至会医术,正和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医者讨论她父亲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