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昼提水回来,钟浴忙叫他把汤拿来给她喝。
汤早冷透了。
好在瓦罐里还有不少,且是温的,寒昼仍旧用汤勺小心地舀汤水,钟浴愤然拔下发间那支要堕不堕的玉笄,劈手砸了过去。
“我饿死了!还挑什么?”
她这般喊叫,寒昼不敢误她,捧起瓦罐把汤直接倒进碗里,连汤勺也没要,径直将碗送到她嘴边,稍稍倾了碗沿。
钟浴一口饮尽了汤水,顿时恢复了些力气。
口中尚有余味,钟浴仔细咂摸了一阵儿,忍不住叹道:“囫囵吞枣,暴殄天物……”多好的一碗汤呐!
寒昼拿水给她漱口,笑着宽慰她道:“还有好些呢,都关在笼子里,明日再杀便是。回来的太晚,太尉晚间从不进食,便没往他那里送,否则你早就能吃到,不至有此叹。”
钟浴仔细想了想,齐竞确实是天黑之后就不再吃东西,只喝白水。她对齐竞的事并不上心,但没道理这种事寒昼比她知道的还清楚。只能是齐宜告诉他的。
“齐宜和你一起进山了?”
寒昼点头,道:“左右我们都是没事做的人,山中珍禽奇兽甚多,还算是个好去处。”
钟浴也觉得是,笑道:“好的很,此地物产丰富,不会辜负你们两个。”说着眼珠一转,又问:“齐宜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寒昼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当下道:“他这个人不喜藏心事,我又是他极信任的人,他自然许多话同我讲,至于讲了什么……”他微微一笑,“你当然能猜得到,无须我复述。”
钟浴收了笑,道:“你看紧他。”
寒昼却摇头,并且苦笑起来,“他和我不一样,他一直想有机会证明自身。”
钟浴冷笑一声,说:“正因如此,才更要看牢他。”
寒昼没接话,面上忧思之色甚重。他对他的好朋友可谓了如指掌,自然十分忧心。
钟浴又是一声冷笑,“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人尽皆知的道理,你这位朋友自然也知道,可还是想着要证明自身的能力,如此不知轻重,实在很难叫人喜欢。”
又是深夜。
钟浴自齐竞帐中走出,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后,便如先前一般,缓步行向自己的营帐。
这时候,一颗白色的流星拖着一条长尾巴自天际骤然划过。
钟浴脚步顿住,望着天幕发起怔来。
“不祥之兆……”她口中喃喃,神思不属。
忽然,她双目猛地一凛,连连向左后方急退。
右前方有异响,是属于人的急切脚步声。
钟浴心头生出恼怒来。
她恨自己失了警戒,察觉得太晚了,竟叫人逼到了身前,如果来人是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来人不会是刺客。
中军大帐,机要重地,十步一人防守,密不透风,虫豸尚且飞不进来,何况刺客?
钟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讨厌意料之外的事。她讨厌不能掌控全局的感觉。
给她这种感觉的人全都很讨厌。
这个人是齐宜,那就更加讨厌。
钟浴挑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问:“宜奴,你这是做什么?险些将我吓死……是故意吗?”
齐宜不说废话,眉目森然,愤愤道:“是你在祖父面前挑拨是非?”虽然是问,但看情形,他分明已经给钟浴定了罪。
不过倒也没冤枉了钟浴,她的确在齐竞面前说了几句同齐宜有关的话。可只是几句话而已,远谈不上挑拨是非。因此钟浴很有底气。
“我挑拨了什么?”
“你叫阿翁禁足我!”
禁足?
这下钟浴也有些吃惊了。
钟浴的意思,是叫齐竞以长辈的身份敲打齐宜几句,战场是生死之地,不是耍意气的地方,有人讲些难听话,随他去就是了,实在不必理会。
难听话就是,有的人这辈子最大的本事是投了一个好胎。不止一个人在讲,讲的也不止一个人。
齐宜是,钟浴是,寒昼也是,也还有一些其他的人。不过被提及最多的,除齐宜外无第二人。
这种事,堵不如疏,禁足实在不是明智选择。
不过也可以理解,谁叫齐宜真的就是一棵经不起任何闪失的独苗呢?
同大局相比,他个人的委屈实在微不足道。
如此,他的确也有几分可怜。
但是世上的好处哪能叫一个人全占去呢?
被议论几句怎么了?是什么大事吗?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寒昼都能忍,他为什么不行?
钟浴偏过脸翻了一个白眼,强忍下不耐,转过头,好声好气地对齐宜道:“禁足的事,我并不知情,我也没有挑拨什么,难道在你眼中,阿翁竟是昏聩之徒任人摆布?你明知道,阿翁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