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钟浴的设想不同,她微微蹙了眉。
“你怎么了?”
他忽然就哭了,没有声音,只是大颗的眼泪。
他一贯瞧着冷情,眼泪和他似乎不甚合宜,不过真哭起来,倒也十分动人心弦。
“究竟怎么了?”
他没有答,只是低头看她的腰腹,颤抖着伸出了手,才挨着,就像被针刺了手,猛地瑟缩了一下后落荒而逃,他愣了一会儿,而后整张脸伏到她的肚皮上。
他哭出了声,连带着他说的话,都是闷闷的,断断续续的。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泪水渗透衣裳,冰凉的感觉。
“到底怎么了?”
钟浴真的不耐烦了,可是奈何不了他。
他趴在那里,纹丝不动。
忽然,哭声戛然而止。
转变之快甚至吓到了钟浴。
“你……”
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我要走了。”
他涩声道。
第77章
寒昼要走。不是回转澜都,而是北上幽州。
如今天下……
赵王梁通遇刺而亡,麾下良将非死即逃,楚王梁昂接管了幽州并迅速稳住了局面,守住了帝国北方的门户,然而梁昂很快死了,他的世子,他仅存的儿子,殒命澜都,楚王一脉绝嗣,赵楚两地占地千里,偌大的地方,将来由谁主事?即使忧急如此,于天下局势而言,尚且不是最紧要的,因为皇帝也骤然崩了。不仅皇帝,还有皇后。因有谋逆之嫌,皇后的母族,煊赫的第一世家胡氏,一夜之间化做了飞灰。齐王梁忱扶持了幼弟东海王梁融继位,齐王任宰衡、大将军,加九锡,总领军政。只是天下并没有在梁融践祚之后趋于稳定,因为梁氏的宗亲实在太多,又个个重权在握。梁固才是正统,区区东海王,庶孽之辈,也配御极?何况帝王死因疑点重重,诸王少不得高举义旗,齐心并力,共讨不臣。
天下一定会乱。
钟浴早就知道。当初做下那些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梁忱未必不知道,但他顾不上,那时候的局势,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赌。
所以天下真的大乱了。
但一切都与钟浴无关,碧庐的门关起来,她就是小型的皇帝。她不欲管天下事,只想在自己的天地里醉生梦死。
不过她的天地里,是有寒昼的一方位置的。
可是他要走。
钟浴不能理解。
他怎么会是一个进取心的人?他若是有,又岂会和她厮缠在一起?还是说先前没有,如今有了?
钟浴不能接受。
她岂能如此不堪?
他绝不能走。
“你什么意思?”
这是件重要事,她可谓严阵以待,所以语气十分平静。
“我要到幽州去。”
这是钟浴没想到的,她以为他是要回澜都。寒氏同颜氏,并许氏,族中几乎无人任武职,幽州却是边境,纷争不断之地。
“去那里做什么?”语气仍然很平静,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神州动荡,北胡趁机南下,四处劫掠,生灵有倒悬之苦。”
话讲的真是好听。
钟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分毫,仍然是平淡的神色语气,“你是不要我了?”
“不是!”寒昼急声否认,又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他抬起他颤抖的手,想要去抚钟浴的脸,眼神愁苦哀切,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天底下我最爱你,我从来都是想和你日夜厮守……”
钟浴避开了那只手,人也往后仰了些,嘴角处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很有几分嘲讽意味。
“哈,你最爱我?”她笑一声,“不是权势?你可是要抛了我去建功立业,我怎么会是你的至爱?”
寒昼苦声道:“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钟浴发出一声冷笑,彻底不装了。
“你走就是了,只当我看错了你。”
寒昼没有说话。
钟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她笑起来,看着他,温声道:“你知道我先前做过什么事吧?”
寒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不可抑制地去看她的腹部。
她说那有一个孩子。
一个,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流他们两个人的血,使他们密不可分。
他心里渴盼过他。
他有很多爱要给他,抱他,亲他,要什么都给他,做什么都答应,无论如何要他如愿。
可是他知道,他留不住他。
他不能再和她说下去了,他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