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陈余,阿婵和阿妙的兄长,他站了起来,说:“我不同意!”
陈余离陈全太远,不然陈全也会像拦妻子那样拦住儿子了,这时只能补救,咬牙切齿地道:“无须你同意!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坐下,不然就滚出去!”
“我算什么?我是阿翁的孙子父亲的儿子!我姓着陈,为什么我不能说话?我不仅要说,我还要大声说!”陈余心里早有不满,他也同阿妙一样,从来只知祖父不知家主的,自他有记忆起,偌大的碧庐,一切事物尽是他父亲主理,碧庐的主人究竟是谁?凭什么他们就是奴仆?
“我不赞同姑姑的话!阿妙喜欢那位郎君,为什么不能去争?她争不到,是她没有手段,没有什么话好讲,可为什么不许她争!还要罚她!她到底为什么不能去争!”
“因为女郎是主我们是仆!”芳苓教训侄儿,“奴仆觊觎主人的东西就是不该!就是有罪!”
“我们既是仆,一月得多少银钱?我为何没有收到过?”
陈家人没有人收过月俸,因为不需要,碧庐的财物他们向来尽情取用。
芳苓知道侄儿是什么意思,驳他:“那是主人给予的恩典,你怎可不知感恩得寸进尺!”
陈余也驳:“如今是谁给予谁恩典呢?”
芳苓闻之气结,指着他鼻子说不出话:“你!你!”
“他是小畜生,不懂道理,妹妹不要生气,来日我一定好好管教!”陈全擦着额上的汗,苦声哀求芳苓,又转向陈余,厉声训斥:“你这不知人伦的畜生,还不快向姑姑道歉!”说着瞥向陈白,小心翼翼地观察父亲的脸色。
陈余不认为自己有错,当然不会道歉,而且即使他道歉了,芳苓也不会觉得事情是过去了。
“我看他们都得管教!到底怎么回事,阿兄你竟养出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是我的错,是我疏于管教了,妹妹不要气了,你才生了阿慧,可气不得呀!”
这话提醒了玉娘,她赶忙去拉芳苓,“快不要说了!”
玉娘是和阿婵一样的人,家中的事等闲不开口,她嫁给陈白的时候陈全几乎已经长成了,她为了家里和睦,一向把自己放得极低,这会儿是实在关心女儿,才破了例。
但这哪里是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呢?
“我不生气就没有事了吗?症结难道在我?”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
陈白,年迈的一家之主,终于开了口。
他一开口,就是金科玉条,别人不必再说,只须听就是。
“给她们姊妹寻夫家吧,都不要再走动,安心做嫁衣裳。”
其实就是变相的关起来。
陈全和妇人两个马上站起来应是。
“我只管我儿女的婚事,你们女儿的婚事,自然交由你们……”
“父亲这话叫我惶恐,咱们家一切是父亲做主!”陈全急声道。
陈白却不理会,仍继续接先前的话说:“要多用心,仔细选,别委屈了她们,若是合适,世族巨室也可以谈,咱们虽然行着奴仆事,但非贱籍,结亲并不委屈他们,只是莫要好高骛远,咱们家的孩子,阿慧还小尚瞧不出什么,旁的我是没瞧出谁有贵人的命格。”
这又是贬了,贬的还是陈全,他只能一面应是一面不停擦汗。
“还有就是……”陈白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座所有的人,一个不落。
“我虽非贱籍,但我确是钟氏的家仆,自我祖父起,我陈氏便效命于钟氏,濯英是我侍奉的第四位主人,我至死都是她的仆役,我是,我的子孙自然也是,你们,所有人,谁若是觉着,翅膀已经足够硬实,不甘家雀的命而要去做凤凰飞鹰,自去便是,我绝不阻拦,只他一定再与我无半点瓜葛。”
“都记住了?”
第65章
钟浴久违的做了梦,但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天色已经大亮,日光照过窗棂,分出明暗阴阳,钟浴身在明而脸在暗。
她在昏暗里尽力搜寻梦境的遗迹,可是毫无头绪,有些人来去无痕,只余可怜人留在原地受折磨。
芳苓这时候走了过来,笑着问:“在想什么?”
钟浴也不瞒她,“似乎是梦到了古人。”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就改口:“也许只是忆起了旧事。”
芳苓很怕钟浴忆起旧事,因为多是一些郁悒,她不愿意多说,也不想钟浴再往下说,好在她是有别的话可以说的。
“原是如此,怪不得今日起的比先前晚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四郎倒是起的早,天边才泛了白,我就听见响动,知道你们有人醒了,便推门进来……”她忽然停了下来,抿嘴笑了一下,亮晶晶的一双眼看着钟浴,很有些促狭的意味,“濯英可知我瞧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