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在席上打开了信,读了两句,人便顿住,他身边的陈全问他是谁的信,他不动声色地把信袖了起来,说了一句小事。
吃过了饭,陈白说要回去,他的亲家自然百般挽留,直说要他一家都住下,多陪一陪他女儿。
陈白微笑着拒绝,然后去找他的妇人。
玉娘是早就到了的,芳苓未生产前她就到了女儿身边陪护,一直没有离开。
陈白要玉娘和他一起走,玉娘哪里愿意,陈白便把赵喜的信读给她听,玉娘当即哭了起来。
陈白嘱咐玉娘,钟浴回来的事,不许给芳苓知道,因为一旦给芳苓知道了,她一定会去找钟浴,她是才生产的妇人,哪里能走动,一定得瞒到她出了月内。
女子的产后修养是这件重要事,万不能草率的,这是陈家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明明还在月内的芳苓,怎么会出现在碧庐?是谁泄了密?
泄密的,正是陈白,除了他,也没有别人敢。他当然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但是拿钟浴和芳苓比,他更在意钟浴。
钟浴的一举一动,他全知道。他知道连着七天没有说一句话,没办法不忧心。
阿瑶她们几个全是摆设,寒昼在他眼里也很不争气,包括他一家人,都试过了,全没有用,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他女儿,所以亲自去亲家那里接回了还在月内的女儿。
芳苓的反应和陈白预料的一样,下了榻裹上衣裳就要走,嘴里不停地埋怨着父亲。
陈白不说话,轻手轻脚地抱起了外孙。
芳苓质问,带她干什么?陈白当然是回,怎么不带着,小孩子离得开母亲?
芳苓直觉不可思议,父亲,你昏了头?
陈白一下子清醒了。
钟浴落过一个胎。她喝药,把一个还没成形的孩子打了下来,流了好多血,这件事要了她半条命,后来发生的事又要了她另外半条命,使她几乎是死了。
这正是芳苓觉得尴尬的地方。她不想钟浴知道她生了孩子做了母亲,不是害怕钟浴觉得她是炫耀,是她不想给钟浴忆起当年惨烈的机会。
是她熬了那碗药,也是她哭着求钟浴不要喝下去,最后也是她哭着捧起了那滩血肉。
有她,再有孩子,钟浴怎么不会想起当初呢?
钟浴确实记了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狠敲了一下,疼得脸发白,喘不过气……
芳苓低声喊她,表情很可怜。
芳苓的心意,她全都知道,芳苓有什么错呢?
她笑了一笑,随即板起了脸,芳苓见状,心猛地一跳,但她说的是:“她说的对,你也太胡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乱跑?”
芳苓狠狠地松了口气,忸怩地解释:“我好得很,不冷的……”
“那也是胡闹。”又问,“你的孩子呢,现下在哪里?玉娘在看吗?”
“我没有带她来,她还小呢……”
“你回去吧,才出世的小孩子,怎么能离了母亲?”
“我不走……她有人看顾,不必管她的……”
第63章
芳苓的女儿叫做阿慧。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生的粉雕玉琢,睡的时候在襁褓里轻轻摆动手脚,不睡的时候从来不哭,只是睁着一双大而水润的黑眼睛四处看,安静又乖巧。芳苓难掩自豪,逢人便说这女儿是上天赐下的宝物。她难免要这样想。她和她的丈夫,乃至家中亲人,全都只是中人之姿,她的第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也不过寻常样貌,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如今却有了这样一个女儿,怎么不令她惊喜?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不配。
“她应该是你的孩子,濯英你才配做她的母亲,你两个才登对……”
钟浴在中午时分抱着昏昏欲睡的阿慧在日光下缓缓走动的时候,芳苓再一次发出感慨。
这一次钟浴笑了一笑,说:“那你把她给我吧,我来做她的母亲。”
芳苓也笑,她待钟浴从来都是真心,“你要我怎么不给你?只要你收她做女儿,叫我从此不再见她我也愿意的。”
“莫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要当真了。”钟浴把怀里的小孩子递出去,笑道:“我知道是我抱的太久,你急了,想从我手里要孩子,给你就是了。”
听她这样讲,芳苓有些急了:“你知道我对你的心,你当然是比我好……”
“我不好。”钟浴是笑着说的,“我若是真的好,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我当然知道你的心,只是我实在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