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的眼睛使他一下子想起梦中的那只毒蛇,他尖叫一声,抱住自己的头缩成了一团,大哭起来。
这时候,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他的手从头上被硬扯下来,承受着轻但是迅速的划拉。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遽然抬起了头。
他的好朋友正担忧地望着他。
他还是喘粗气,但是心已经慢慢地安定下来。
刘景又低头在他手上写起了字。
写了什么,他全然不知道,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刘景,很长时间没有动弹一下。
刘景觉察之后,转过了脸,向身旁的人寻求帮助。
“他一定是做了恶梦,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暂且先等着。”
刘景只好又把头转回来,继续很担忧地看着他的好朋友。
梁融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些清醒,他尝试着弄明白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灵台一片混沌……他发起急来,气息又粗重起来。
刘景不由得又回头,哭丧着一张脸。
钟浴伸出了一只手。
她的手很凉,手背贴在梁融的额头上,冰得梁融颤了一下。
这一颤,他也就记了起来。
很快,他就恢复了他惯常的形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冷冷地看人。
钟浴看见他这样,知道他是缓了过来,于是笑了起来。
方才他那个样子,她倒不好报仇,如今他好了,她自然是可以任意泄愤。
她慢慢地站直了,抱着两只手,看着榻上窝坐的梁融,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你如今可是落到我手里了,小畜生。”最后的三个字讲得恶狠狠,十分有份量。
梁融仍然是面无表情。
他两个此时虽然不是剑拔弩张的架势,但也足以使刘景担忧了。
他当然是求钟浴,抓住她一只的手轻轻地摇撼,并在钟浴低头看他的时候朝着钟浴摇头,露出恳请的神色。
钟浴哼道:“你为他求情,你知道他害我多惨么?”她摸自己的发顶,“他们两父子,一个毁我的脸,一个毁我的头发,我今天梳头的时候那地方仍旧在掉头发!我绝不会放过他!”
她在说她的头发,但是梁融只听见了父子。那两个字几乎砸晕了他。
他立即想到,他置身闹市,每一个人都用带着强烈鄙夷意味的目光看他,指点他,不住地和身边人谈论他可耻的出身,羞辱他和他的母亲……到时他应该怎么办呢?这样可怕的景状……
他再一次陷入了混沌之中,直到有人重重地摇晃他的肩膀。
“醒来!”
他明明听见了,也努力想要将自己从目前心慌意乱的情形中解救出去,他竭力地想要去找寻那个呼唤他的人,可是眼前的灰翳这样厚重,他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沦落进更深重的迷茫中去。
钟浴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有些后悔。
她那些话当然是在说她的头发,可父子两个字,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就是有意刺梁融,只是她没有想到梁融竟然会有这样惨烈的反应,她不免要自省。
梁融再讨厌,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
确实是她太过分了。
她这样想着,又去推梁融,手下比先前轻。
梁融还是旧样子。
她想,还是等一会儿,等他自己清醒。
“父子”两个字只是轻轻地掠过了刘景的耳朵,并没有走进他的心和脑,所以他不知道梁融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模样,也不知道要去责怪钟浴,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地安抚梁融。
约莫一刻后,钟浴和刘景漫长的等待迎来了终结,梁融回了神。他看了一眼刘景和钟浴,而后一言不发地躺下,接着翻了个身,只留后背给人瞧。
他躺在榻上,很萧瑟的一条,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孤傲,只余可怜。
钟浴想着补救,就说:“我挟了你,是要同他交易,看他是选你,还是选皇位。”又说,“我想他是会选你的,否则我不会费这一番功夫。”
“他对你很好,不是么?为你,他万事都肯的。”
“他们并没有对你不起,只是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梁融没有反应。
钟浴也就不再多说,只道:“你安稳几天,只当是作客,我并不会苛待你,而且一定叫你回去见你的母亲,不要做无谓的事,你逃不掉。”然后又嘱咐了刘景几句,大意是看紧了梁融,别叫他出事。嘱咐完了,也就出去。
才出去,就见到了梁襄。
他当然是为梁融的事来的。尽管他着意克制了,但他那微微蹙着的眉头还是展露了他此刻焦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