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诀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豫州的事他虽然看似事事过问,十分关切,但一应事宜其实全都交给了秦昭去办,就是要让背后的人以为他是外紧内松的处置。
而草草了结未免太假,是以才拖了这数月。
江诀思索着:“你方才说,你暗查到淀河郡每年入秋便有大量的商船满载粮食和布匹南下?”
秦昭肃色,点头:“是。臣是查豫州诸年的大宗官账时留意到的,原本只是觉得惊奇。豫州是粮食大州,又北接云州,丝绸布匹生意往来频繁,豫州以南以西,因为气候原因农田时常青黄不接,与豫州有大宗的粮食和布匹交易,也并不奇怪,只是……只是臣没想到,数量那么大。”
江诀点点头,刚才听秦昭说了一些数目,确实是不小,但也不算十分可疑。
秦昭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就留了心思去查,他继续道:“到这一层,还不算可疑。但臣后来翻看历年官账的时候,就不免留意到此类商运,臣便发现,其实豫州每年每个月都有商船满运粮食南下,但数目不算多,只是在正常范围之内,可是臣算了算,若是将每年所有南运的粮食布匹全部加起来,其总数就着实惊人了。”
秦昭说着,从身上拿了本账本出来,递给青影。
青影接过交到江诀手上。
江诀翻开看,秦昭道:“这是臣从豫州历年账目中摘抄出来的一部分,还有和十年内的账目比对。殿下您算一算。”
江诀一目十行,翻了几页,就笑了起来,目光泛出些冷意:“有意思。”
他又翻了几页,垂眼道:“顺兴九年,豫州以南大旱,当年有几个州郡几乎是颗粒无收,之后的几年粮食也紧缺得很。按理说,那几年,该是商运粮食数目最多的时候,但有趣的是,最近这三四年间,豫州南运的粮食,反而比大旱之年还多了不少。”
这也正是秦昭觉得奇怪的地方。
“正是。”秦昭点头道,“臣也觉得奇怪,所以才查了查,便发现豫州商运的账目乍看上去并无可疑,数目虽然有波动,但乍看都在合理范围之内,可若细究下去,便会发现豫州每年南运粮食的数目总量都在增加,每个月看似只多了一点,几年间,看起来也多得不多,可是正如殿下所说,若和七年前放在一起比较,就会发现豫州粮运的数目,增加得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江诀抬手合上账本,垂目没有说话,面色却透出冷戾。
江诀道:“粮运这条线,查出什么了么?”
秦昭摇头:“暂时没有。臣只能查到粮食南运,是运往了各州各郡,并无可疑的地方。”
秦昭顿了顿又道:“但,保不准这些看似运往不同地方的粮食和布匹,最后辗转几个地方,会不会最终汇集到一处。”
江诀抬眼,看他。
秦昭低声,神色沉重:“若是真的汇集到一处,那这些粮食,足够养活大半个州的人了。”
江诀未言。
两人的脸色却是一样凝重。
豫州出了乱军的事,虽然乱军数目并不很大,还不足为惧,但若豫州这些粮食去向可疑,那足够养活大半个州的粮食,能养出来的军队,就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而且,这还只是豫州。
万一还有别处也和豫州一样呢?
事情越发不对了。
秦昭正色道:“臣在豫州行事,查不了别州的账目和商船往来记录,若殿下信得过,许臣暗查之权,臣一定……”
江诀抬手打断他的话:“不急。”
秦昭顿住,看他。
江诀睨了眼手里的账本:“你刚回来,背后那些人还没那么快对你放心。再等一等吧。”
秦昭想了想,的确是他太过心急了:“是。殿下说的是。”
但秦昭又一想:“可是殿下,此事宜早不宜迟,殿下若叫别人去,那些人应当就不会察觉吧。”
江诀默了默,按下思绪,重新看秦昭。
却没答他的话,而是问他:“秦昭,你还是不愿意入仕么?”
秦昭愣了愣,未料江诀突然问起,一时间整个人愣住,露出复杂神色。
秦昭没说话,默默然低下了头。
江诀微微叹气:“你问孤信不信得过你,那你可信得过孤?”
秦昭身形滞了滞,低着头不知是何神色。
江诀看他,有些惋惜:“以你的才能,本不必这样无官无职地跟着孤做事,勇毅侯担心什么,孤都明白。孤或许信不过旁人,但你和秦宣,孤少年便与你们相识,孤信得过你们。孤也自认不是昏君,你们也不会是佞臣,必不会有君臣相疑的一天。”
秦昭心中剧动,但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勇毅侯府手握兵权,他兄长秦宣也已经入东宫做事,年纪未到三十就已经是朝中四品大官,将来太子即位,兄长便是跟着水涨船高的朝中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