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栖霞镇的第六日,卫念缠他去水畔观霞。
饶是再美的景,他看一次也就厌了,已经连着去看过五次,到第六日时他便较为不耐地拒了,师姐气呼呼瞪他一眼,自己跑开了。
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入夜后,她自会回来。
但她彻夜未归,到了第七日日上三竿,才偷偷摸摸回了客栈,只待了一炷香左右,就又跑出去了。
连着她们等待仙草开花的十天,她日日如此。
在他疑心她是否中了什么高深傀儡术时,她拉着江丞飞回来了,高高兴兴说要同他假成亲来应付长辈的乱点鸳鸯。
这是谢承影第一次见江丞飞。
他站在师姐身边,要高出半个头,不知道因为什么脸上一派羞赧,瞧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
谢承影应该是要高兴的,应该要点头同意的,甚至暗中推波助澜,让她们二人假戏真做,如此定能彻底摆脱卫念。
但他那时面色难看,脱口而出的是:“不行。”
他并不为此感到愉悦,甚至有几分恼怒。
她是傻子吗?成亲一事岂可儿戏,即使是假的,又怎能因帮忙就轻易答应别人?
她瞪大眼,有几分不解:“为什么不行呀阿惩?有你在,我不会被骗的!更何况,丞飞人真的很好,他的父亲一直在逼他成亲。”
谢承影很清晰地记得,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点头应下了。
他和卫念纠缠太久了,无情道不该如此,他需要借此机会摆脱卫念。
可是在应下这件事的当晚,他就难以入睡,其实他并没有想些什么,但就是睡不着,打坐也总心神不宁,后来他练了很多个通宵的剑术。
其实他的剑术早已炉火纯青,那些招式已经犹如融入骨血般熟悉了。
但他无法安睡,总得做些什么,尽管只是一遍又一遍单调地重复乏味的招式。
在她与江丞飞成亲的当天,谢承影作为师弟送了一份礼给二人,那是一份被种下情蛊的广寒糕。
她很喜欢这种甜到腻人的糕点,他确信她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塞进嘴里,那蛊是他早些年意外所得,随意扔在了芥子囊,他拿出来时仔细看过几眼,蛊虫如丝,呈水一样剔透的淡色,她发现不了的。
他告诉自己,大道无情,必孤身往矣。
在她们拜过天地后,他在自己身上施了安神术,企图无知无觉地一觉天明。
安神术这种教人神识放松的东西,就算再好,他往常也绝不使用,他需要无时无刻的清醒。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施这种术法。
他想,卫念是一个没有耐心,迫不及待的俗人,一定会在今夜就拆开礼品。
只要待到天明,她就不会再缠着自己了,也不会再烦人,她会爱上江丞飞,江丞飞虽道貌岸然,但对她确有真心。
谢承影躺了会儿,不仅没入睡,反倒突然想起她念叨过的那些话本子,有一些阴差阳错的人是先成了婚,然后日久生情,再生了爱,她们会洞房花烛,亲密无间,夫妻恩爱,或许还会有一儿半女。
师姐总是怕疼,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怀孕生子,但是他突然有几分难以忍受。
他觉得江丞飞的真心值不了几个钱,人心易变,他只给师姐种了情蛊,却没给江丞飞种下,这让他有些焦躁起来。
索性安神术下也睡不着,他便返回了婚宴所在地。
他带着挑剔的目光扫过这片大婚之地,觉得景致不雅,宴席简陋,红得太俗,哪儿哪儿都能挑出一大堆的失礼之处。
江丞飞还在酒席上与人说笑,笑得很张扬。
谢承影意识到自己折返得太快,新郎新娘还未碰上面。
他没有犹豫,越过应该下蛊的对象,向后院而去。
婚房大门紧闭,他站在门外静默须臾,而后以一种矛盾的心情推门而入。
红桌喜烛,她一身大红吉服歪坐在婚床之上,铺开的礼品在床上都摆不下,她手中捏着一个礼盒正要打开,听见开门声侧头看过来,声音轻快,“丞飞!你快看,好多东西呀,我们发财了!!”
明烛深深印在她的眼底,亮得惹人心惊。
他开口:“是我。”
“婚礼结束了,师姐,我们回宗。”
那一刻,谢承影承认了自己心神不宁、心生嫉恨,道心动摇。
第38章 番外:谢承影(二)
谢承影的道心并未动摇多久,他在自我矛盾挣扎之下折返回到寒英秘境,见到了衡光真君陨落的枯骨后,就逼着自己断了情丝,一心向道。
他对待卫念更冷,更疏离,近乎到了避之不及的地步。
可躲她总是困难的,于是他在一个春夜里独自下了山,只留信外出历练,归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