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它不过是一个空白卷轴,上面有几滩我暗红的血迹,我说扔掉算了,谢惩却很宝贝,还裱起来挂在了自己房里。
后来我一想,这可是我保护师弟扬起大师姐派头的强有力证据,就瞬间支持谢惩的行为,并有了很多猥琐的猜想。
例如,他不会是暗戳戳暗恋我吧,或者他其实是个异食癖者,有着喜欢闻别人鲜血的特殊癖好……等等。
我承认我很勇敢,但偶尔也真的阴暗。
不过这几滩血迹着实难看,被围观的伙伴们笑过几次后,我毅然决然偷出画卷,放了些灵兽的血,将画改了。
改成了四面楚歌中,英姿飒爽的大师姐执剑冷对八方,裙摆飞扬间,拍到了身后风姿清绝的黑衣青年剑鞘上,青年漂亮清隽的眼眸,充满仰慕看着自己的师姐。
仿若,将她当成了从天而降,保护自己的神君。
…那副画上的我,真的相当威风,改完后我才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谢惩却照例光明正大挂在自己房中央,我时不时就会瞧见他盯着这幅画发呆。
基于此,我又美美猜想,谢师弟是不是对我情根深重却不敢逾越,每日只能以观我画聊表慰藉?
此刻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反应,正在我疑心他没听见时,他叫住了我。
“师姐…”
他的声音很沙哑,又很压抑,像是几天没开口说话了。
我微愣,却没做多想,故作高冷地嗯了声,正准备接着往下说背好的台词,就瞧见他缓缓转身。
跟随他视线向我看来的同时,还有无间,它雪色剑身蓦然翻黑,似墨玉般,携着杀伐之气,自剑鞘中迅疾而出,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冷光,然后精准无误地没入我的胸腔。
不过一刹那,浑身灵气被抽空,灵台破裂,往日温和的灵气现在宛若凌厉风刃在我体内肆虐。
风乍然停歇,我惨白着脸,半倚着门墙缓缓滑落,鲜血染红了我素白的裙摆,和怀里那枚没能掏出的承载了我年少懵懂满腔爱慕的留影石。
我诧异地瞪大眼看他,能有多诧异呢?那一瞬间我甚至没有半分反抗的念头,脑袋一片空白,只想看清那个人。
他笔挺着身姿,自上而下地俯视我,冷峻漂亮的眉眼,墨玉般浓黑的眸子,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谢惩往日待我虽冷淡,却从来不会这样看我。他的冷淡,更像一种自我克制的疏离,而不是现在这般,满眼断情绝爱的冰冷。
好像杀我之于他,就像斩断一根杂草,弹落衣摆灰尘,他的眼中,除了冰冷漠然,我看不到任何旁的情绪。
这样的他,我感到一阵冰冷,我不知道自己该质问什么,弥留之际,我只清晰记得灵力肆虐和胸腔破碎的痛感。
我颤抖着唇说出了在世的最后一句遗言,“…疼…”
眼泪从我瞪大的眼眶滴落,死不瞑目的我,自然也就没看到滚烫的泪水砸在无间上,它神经质般抖了抖,然后谢惩浓黑的眸子微凝,下一瞬,仿若从某种魔怔中回神一般,猛地眨了下眼,眼眸清亮些许。
他瞪大了瞳孔,痛苦唤道,“师姐!”
但是不过一息之间,他的面容又重新被冰冷覆盖,他前行几步,俯身抱起我的尸体,又行至画卷前,抬首瞧画。
他体内灵力控制不住般乱窜,窜得峰顶狂风骤起,乌云翻滚,天幕沉沉。
他抱着少女染血的尸身,抬首盯住墙上少女护他于危难的画卷,声音压抑又阴郁,“天道是什么?因果是什么?公正又是什么?”
“沈扶瑜因痴堕魔,灭我全镜六万余人,以杀入道,登顶仙途,于界外逍遥自在。”
“沈琢光道心纯粹,尝人间疾苦百年而身心清正,悲悯世人,却亡于天罚雷霆。”
他的声音逐渐有力,似一场末路挣扎对天道的叩问。又更像自我的问心。
他垂了眸子,视线自画卷上移开,声音逐渐变得坚毅,“今日我……杀爱证道,以登仙途,道无极,我要沈扶瑜血债血偿。”
天地风云变换,金色雷霆在云层炸响,金光潋滟,引得修真界震动不已。这是仙域的飞升雷罚。
谢惩衣摆无风自动,对凝聚在峰顶的金雷置之不理,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却凝视了很久很久。
我失去的意识回归时,雷云已经散去,他颓丧地坐在床边死死凝视着我的尸体。
我脑袋晕眩,看见这一幕立马破口大骂。
然后便是宋颐带走我的尸体一事。
像是做了一场冗长沉重的噩梦,我是被人一巴掌拍醒的。
我睁开沉沉的眼皮,瞧见宋颐正在回收的小手。手掌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断掌,打人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