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於菟发出的微微气声让听眠觉得耳朵发痒,蓬松的大尾巴一巴掌就扇过去了。
扇完之后,闭着眼的听眠好一会儿没听到那把婆婆妈妈的声音,登时觉得有些好奇,抬起脑袋转头看向贺於菟。
只见贺於菟一只手捂着自已的脸,不知是烛火的映衬还是军帐内灯光昏暗,贺於菟圆滚滚的双眼看着水汽腾腾,莫名泛青的瞳孔里全然都是溢满的委屈,统统不由分说混着方才贺於菟吐的那几个缠绵悱恻的音节闯进听眠的平静无波的内心深处。
“你干什么。”听眠神色暗了暗,眼皮子耷拉下来,掩住贺於菟的脸,假装自已只是换个姿势睡觉。
“疼......”贺於菟一个九尺少年竟然哽咽出声,更何况现在顶着陈大文陈将军的黝黑的大脸和吃惯战场风沙全是粗茧的大手,真真是没眼看,“我爹娘都没打过我脸。”
贺於菟惯会戳到听眠的软肋,一提到爹娘,听眠肯定是最先破防的那个,他无奈道:“行行行,我不小心的,没故意打你。”
得了一句解释,贺於菟立马就雨过天晴讨好地挂上笑脸。他不知道听眠怎么了,或者说,贺於菟不太搞得清茹承闫现在是什么情况,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有一条看不见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贺於菟迫切地想要跨过这道天堑,他向来直来直去,就想弄清楚两人之间有什么变了。
但贺於菟也懂得见好就收,破冰第一步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的好,他说:“我困了,明天还要行军十里,阿闫我们睡吧。”
一瞬间听眠脑海里闪过好几个睡觉的地方,但最后都一一否决了。
唉,将就将就吧,听眠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在床边压住了床上只此一件的被褥,贺於菟轻手轻脚爬上床,也没抽出被褥,枕着那件旧衣就闭上了眼睛。
夏日晚风习习,帐内闷热昏暗,明亮的月光饶有兴致地停留在茂盛的枝头,偷偷笑着地上的人间。
第69章 抚西异事9
近在咫尺的呼噜声,饶有节奏的起伏,本应当是黄粱美梦的半夜三更,听眠却有些睡不着了。
作为直立行走的人的十七年,那些可怕的记忆和习惯已经见缝插针地烙印在他上千年的生命中。人的七情六欲太过繁杂可怕,听眠自从魂魄融合之后,把属于“茹承闫”的一部分彻底封存起来,一点儿也不敢触碰。
听眠惧怕认不出自已。
从遇到茹子昂夫妇开始,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从一个在刀尖上舔血到处逃亡的野兽变成了一个爹疼娘爱的阳光少年,稍稍地弥补了他内心深藏了很久的遗憾。
军帐内的烛火先前被贺於菟吹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床头的两盏宛若萤火般的微弱灯光。
听眠转头借着微弱的光亮看了一眼床铺里面的贺於菟,九尺高的大汉,硬生生将一人宽的行军床挤出二分之一留给他。
此时面向他侧睡的浓眉大眼,明明是黝黑的粗犷大脸,带着将军的杀伐之气,就算沉睡在梦境之中,锋利的眉头还紧皱着,听眠总觉得泛青的少年轮廓要被他的锋利从中破开。
或许,试一试也不是不行,听眠大胆地想了想。
他舔了舔鼻子,肉垫轻巧落在干草堆上,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犹豫再三,听眠还是用鼻头轻轻蹭了蹭贺於菟的小臂。
睡梦中的人好似感觉到蚊虫叮咬的不适,无意识地挠了挠听眠湿润的鼻头碰过的地方,下一瞬贺於菟长臂一揽身一翻,然后仰着面继续沉沉睡去。
听眠踩了好几脚干草,吃了六百多年苦,现在又娇生惯养矫情起来,觉得这干草扎人极了,于是大摇大摆踩上贺於菟放松下来的柔软肚皮,转了两圈找到舒服的姿势窝了下去。
他从来不是惯会逃避的人,其实他思量了许久,就冲着这小子刚才议事时那副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决定就在这里,就在此刻,打开尘封心绪的一角。
明媚的紫气如约而至,郊外的鸟鸣叫得格外地早。
七月流火的炎热很快就穿破凉夜砸在众人额头——早起操练的将土们赤裸着上身,前胸后背挂着的晶莹汗珠被朝阳瞧出珍珠的模样。
屈晓也高高挽着袖,抡着红缨枪在草人面前专心致志地练。
沈寿也早早地起来,身后跟着雀跃的孟灵儿。沈寿匆忙伸手拦住孟灵儿好几次,那眼里只有男人的巫奴早就忘乎所以走在他前面了,这要是被别人看到就得闯祸。
“哇。”孟灵儿捂着樱桃小嘴惊诧,将土们坚如磐石的肉身在她眼前铸成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看够了没有?”沈寿沉着脸说道,指节在背后都捏的发白,可是孟灵儿就是不肯挪动一步,攀着临时搭建的柱撑就是大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