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妻子这番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起初,他很愤怒。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家里和妻子家里贫穷的原因。是联邦的高额税收,让他们无法积累自己的财富。是联邦高层们的极度贪婪,让他们无法过上相对安稳的日子。
后来,他不甘心。妻子爬得越高,他越不甘心。别人家都可以,那为什么他家不行。底层过得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早就不再是底层之一。他们家能好起来,靠的是他妻子的个人能力。别的底层人要有能力,也能像他们家一样。若是不行,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反正跟他们家没关系。
母家的态度也让他愈发骄傲,感受到了久违的受重视。
他只是母家众多孩子中不起眼的一个儿子。突然间在家族中举重若轻。母亲和父亲都说他出息了,让他多帮扶自己的姐妹,说他的姐妹以后都要靠他才行。过去他的母亲和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过去他母亲父亲总是说他以后处处都要依靠他的姐妹,没有姐妹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寸步难行。
瞧瞧他如今出息成了什么样子!
从前轻视他的人、鄙视他的人、无视他的人现在都要仰他鼻息。他必须承认,这种感觉让他上瘾。
他太想要被人重视、被人高看了。哪怕代价是为别人提供利益和价值他也愿意。他不想再次变成那个不重要的、隐形的存在。哪怕代价是燃烧他自己。
更何况……为母家提供利益,日后对他也有益。毕竟有个强势的女巫姐妹,在这个世界上才能更有底气。是……不是?
宋思敏的丈夫离得老远就看到自家儿子在年轻人的圈子里,与巫娥并肩而立。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儿子被逗得一直在笑。
他知道巫家这个小辈。能力很不错,是老一辈眼中最抢手的婚配人选。巫家一直没放出风声,说想让她找个什么样的。家里有适龄儿子的都很着急。他倒是不急。他知道自己家妻子在中部做了什么事,从未想过两家会扯上关系。
见到自己儿子跟她有说有笑,相处得很好,他莫名有些担心。于是他轻声嘱咐自家正在送酒水的佣人:“小声点,把巫娥那孩子叫过来,我有事想跟她聊两句。”
远远地,巫娥往他这边一望,就知道是他在叫人。巫娥礼貌地冲着他微微颔首,朝他这边走。
“你……”等人走近,他才意识到他们并不算熟悉,不知道怎么开启话头:“最近家里长辈身体还好吗?”
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是多么糟糕的一个话题。对方家里人要是身体不好,那一定跟他们家、跟他妻子有关系!
巫娥浑然不觉似的,照常回答着:“一切都好。我母亲整日伺弄那些马,不知道有多惬意。”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宋思敏的丈夫连忙解释。
巫娥怔愣片刻,似乎是刚刚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坦率地笑着答:“嗐,这有什么。我们家长辈经常说,战争是战争,战场上有什么都很正常。下了战场,战争结束,大家都是联邦中的同僚,是一同在充斥着炼狱怪物的世界中艰难求生的队友。台面上的事,没有必要拿到私下里计较。没意义。”
宋思敏的丈夫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想到巫家实际上竟是这样的。可见传闻并不可信。巫娥的一番话,让他的精神不再紧绷。他仗着长辈的身份,问出了稍显私密的问题:“你也快到该结姻的年龄了吧,你家里人没为你好好打算一番?”
巫娥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这个……还真没有。我父亲比较着急。我母亲说我还年轻,让我自己在北部慢慢找,不急,找个自己喜欢的就行。当年我姐跟我姐夫都是中部一个朋友圈子里的,从小相伴到大。如今我却经常两地奔波,在哪都没有稳定的朋友圈子。我总感觉……在哪边成家对伴侣都不太公平。还是先立业再成家吧,等我能有充分时间陪伴丈夫再说。毕竟作为一个女巫总该负责任,为丈夫和孩子考虑。”
巫娥的这番话信息含量超大。表达了家庭内部有多开明,不看家庭背景只看本人喜不喜欢。表达了家风优良,姐姐和姐夫婚姻幸福。表达了她自己的责任心和私生活干净。巫娥的态度又极其坦诚,足以窥见踏实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