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还有几个面善的人,轻声说着些话,其中一个文臣模样的青年神色严肃,话里话外都在说高骊伤势如何危重,此番昏迷要昏到几日云云。
谢漆默听,待到屋里人都退散,他换了方位再窥,看到床榻上是躺了一个人,被子盖到了颈项上,脸上被纱布包了大半,整个人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唇形。
都遮到这份上了,熟人只怕都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本人,可谢漆一见即知。
脑海里忽然涌起许多局部的片段,曾在混沌之间和这么个人鼻尖相蹭,呼吸交错,以及张唇深吻,不窒息不罢休。
谢漆抬手捂住了因记忆而扭曲的眉目,虽然早知道师父之前和他说的过去有遮掩甚至篡改,可也没料到事实能相反成这样。
他说他是被高骊以强权调去天泽宫的战利品。
身上一半旧伤拜他所赐,剧痛烟毒也是因他而得。
既如此该生恨惧,此前一听到高骊二字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也勉强当恨惧看待。
却没想到根源能相反得这么离谱。
鹰在上空无异样,人在屋里失血过多而昏睡,谢漆没纠结太多,本着多看几眼多记起的心翻身进了屋。
失忆的半年以来一直觉得过去无甚,却在此时悄然无声的几步靠近里汹涌澎湃地感觉到,过去,其实很值得一回望。
谢漆走到床榻边,垂眸看这包扎得像个粽子的倒霉蛋。
然后脑子里浮现的片段越来越古怪。
谢漆缓缓伸出手,隔空描摹那双紧闭的眼睛,没看见他睁眼,心里却知道这人有一双冷凶的冰蓝眼眸。
“高……骊。”
他艰难地试着吐字。
昏睡中的人睫毛抖了抖,像是想要奋力睁开眼,却始终不能够。
谢漆注视他半晌,轻轻揭开被角,想看这人伤成什么样,被角刚掀,刚才一直气势低迷的安静病人忽然暴起,热气腾腾地扑住了他。
谢漆悚然一惊,只来得及背身逃离,慢了一拍被箍住腰,猛然被扑倒按趴在床上。
“抓到……你了。”
耳边传来极低极哑的嘶气声。
谢漆心脏几欲迸裂出胸膛,本能和理智疯狂撕扯,还有余地思考,高骊是不是把他当做了刺客,失忆前他是不是疯狂得罪了他……
一滴血珠忽然落在谢漆视线里,击乱了他的思绪。不是假的,背上人是真的受着伤。
然而血珠之后是簌簌的无色水珠,是眼泪。
谢漆不敢动。
“老婆。”
谢漆浑身都僵住了。
什么玩意?
散着热气和血气的大手掰过他下巴,捏着他的脸扳过去,随即便是粗暴的吻。
谢漆本能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天昏暗地里只剩一下又一下凿进来似的深吻。
脸上滴落了滚烫的水珠,整个人被粗暴地翻转过来,后脑勺被紧紧捂住了,被压得密不透风,被吻得无法喘息。
离谱的狂野。
不知多久一吻才罢,身上的人躬起高大的身形,脑袋贴在他心口处轻蹭,虚弱地喘息着。
谢漆战栗着睁开眼,漆黑的视野成了有色,右手下意识抬起,放在了心口处的脑袋上。
赖在他身上的人打着赤膊,身上绑着不少纱布,含糊地呜咽:“老婆……”
谢漆听着哭腔莫名跟着眼眶酸胀,舌头打结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感觉胸膛的皮肉骨骼都化作虚无,高骊直接枕在了他心脏上。
含糊的抽噎持续着,谢漆冰凉的手不由自主地下移到他后颈,绕着他滚烫的脖颈抚摸过半圈。
不过片刻,抽噎变成了均匀的绵长呼吸。
高骊贴在他心跳上,安心地昏睡过去了。
*
子时三刻,霜刃阁深堂里的方贝贝急得团团转,方师父却还好整以暇,甚至倒了碗酒叫他过来喝。
方贝贝一口闷:“您怎么还这么悠哉啊!”
方师父笑着指了自己的鹰:“看来老鹰还是比小鹰更敏捷。”
方贝贝眼睛一亮,老实地坐了下来,坐了半晌,外出的阁主就回来了。
“喂喂异瞳仔!”
“嗯。”
谢漆因烟毒的后遗症,右眼瞳孔从漆黑转变成了浅褐色,视线偶尔会模糊,方贝贝仗着和他交情深嘴上时常各种外号乱飞。
裹着黑夜寒气回来的谢漆低着头,脸上有斑驳凝固的斑点血迹,之前在侧颈浮现的烟毒青斑久违地蔓延到了脸上,泪痕般从眼角垂到下颌。
他刚迈过门槛走进来,子时四刻一到,膝盖骤软摔倒在了地面上。
方贝贝连忙过去把人抱起来看生死,两手在他衣服上蹭到了血迹,吓得花容失色:“师父!谢漆衣服上有血,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方师父嘴上说他大惊小怪,实则脚底抹油地滑了过来,把着脉象检查一番后放心了:“血是别人蹭他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