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收到!”方贝贝踏进来左右环顾,“谢漆呢?”
“你晚了一步,他最早得知消息,带人出去了。我发信给罗海他师父去接应了,快去快回就没事。”
方师父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方贝贝坐不下去,心里默算了谢漆烟毒发作的日子,明天正好是间隔的第十天。
他束好刀便站起来:“师父,我也出去一趟,他那破身体扛不到明天,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方师父把他按回座位上:“别急,他心里有分寸。”
方贝贝急得比划起手:“不是,陛下对他的意义不一样,你别看他现在是失忆了,可是心里的直觉准得要命,他要是见了陛下,肯定不回早回的!”
方师父笑了一下:“不尽然,你以为他之前为什么主动吸食雕花烟?不拿起就放不下。烟毒发作,烟瘾剧烈,那种情况下都能自制下来,哪怕他有别的瘾,也一定能控制。”
“可陛下是人,不是瘾。”
“他走之前就是这么说的。”方师父摊手,“他说出去看皇帝,就是为了戒第二个根深蒂固的瘾。今日尽时,必定回来。”
方贝贝目瞪口呆,方师父拍拍他肩头:“等等看吧。”
看新阁主的定力是不是能比上代强。
*
日暮苍山远,谢漆带着两个缃级的小影奴和一个阁老,易过容策马翻过白涌山,赶在日落前抵达了高骊遇刺的密林。
谢漆穿过沾着血迹的断裂树木,溅到血的林路足有百步,他明知道这么多的出血量不可能出自一个人,还是克制不住地恐惧。
一路血迹有多少出于一人呢。
谢漆询问身边的罗师父:“今天的刺杀有云国人掺和么?”
罗师父摇头:“没有。”
两个缃级小影奴不怕谢漆,跟在身后好奇地问些话:“阁主,什么人在刺杀皇帝陛下?”
谢漆站在林间阴影里眺望长洛的青龙门,莫名的壮烈之情涌上,皱着眉闭眼缓了片刻:“很多人。最近的新法看了吗?”
小影奴不好意思:“近来我们和方大人主修武课,文馆还没来得及……”
“没事,现在听也不晚。”谢漆放缓语气,“晋国兵贱,兵在士农工商后,世庶中的庶兵身份比三教九流更低,一祖为兵代代贱籍,生计与其他阶层有天堑鸿沟,比如来年我若想安排你们参武举,先要给你们伪造世族的籍贯,否则踏不进官衙的门。半月前帝出新法,废兵者贱籍,准许庶兵与其他阶层通婚、白身进科考,戳到门阀的肺管子了。”
一旁罗师父也听,但只有小影奴出声:“新法是好事。”
谢漆轻笑:“我们是庶族,自然拥立,若我们一出生就躺在万亩良田的税利上,封城之中庶民万物都是我的财产,那我们对于新法,只怕要恨之入骨。世族不需要提拔贱籍的皇帝,只需要一个共同镇压,掠夺国中膏腴的同谋。这样的同谋现在就有,东宫有太子,北宫有九王,韩或梁出身的皇子天然站在世族。帝膝下还无子嗣,站不稳的。”
小影奴问:“阁主,您拥护的是皇帝陛下吗?”
谢漆点了头。
“那阁主,我们是要多部署人手在皇帝陛下身边吗?”
老鹰从半空中巡视结束回来,栖在谢漆肩上,凛寒气势让小影奴忍不住悄然后退。
“连鹰都怕,岂不更畏血光?”谢漆伸手摸乱了老鹰的翅羽笑笑,“先去看看吧。”
霜刃阁没有高骊的画像,他想见见光凭名字就让自己心悸的人长什么样子。
因着近月以来都往东区的演武台走动,演武台附近的官衙成了高骊在宫外的休憩地,熟悉东区的寒门官吏大胆借帝栖的由头申请到了一笔丰厚的修缮费,省省抠抠,把演武台周边翻修出了新气象。
但高骊落脚的官衙虽然翻修得新,占地却没有扩容,导致即便到此时,官衙里来往的人还是又多又挤。
高骊身边的神医宣称他失血过多正在昏睡,今晚暂且在东区下榻,官衙内外被北境军各围了三层,正面防守足够充分了。
暗地里的防守挡不住谢漆一行人,他翻过记录,知道高骊身边的影奴只有他失忆前留下的十五个四等影奴,十五人之中还被他陆续抽调出九人入仕。
距离子时四刻越近谢漆越虚弱,本来打算着隔着屋顶远远看一眼认人就是了,谁知在另外三人的掩护下潜入易如反掌,半空中的鹰也不难支开,顺利得让他无语凝噎。
月未出时他到了高骊所在的屋顶,酝酿片刻揭瓦俯瞰,先看到个花白头发胡子的老头在屋里骂骂咧咧,精神劲头很好。
谢漆看了老头一会,又熟悉又畏惧,身上泛起似曾经历的针扎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