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同和胡晓缘的关系会变成今天这样,是由于自己的原因,理应由自己去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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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传说(一)
“请出示一下车票。”
“这位先生,请出示一下车票”
司云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没有睡着,但看见天竟完全亮了,所以刚刚究竟是梦境还是回忆呢?他已经没有办法分辨了,可能对他来说,这两者本身其实并无区别。
他掏出车票递过去,想问问乘务员现在几点钟,但他没有开口。他低着头,有意无意地隐藏着自己,立冬后少见这样的阳光,暴露在明媚的世界里,让司云觉得不安。
乘务员面无表情地把车票还给他,司云看了看目的地——他忘了自己即将去往什么地方。握着车票的手干干净净,他用指尖轻轻摩擦两下,总有错觉,鲜血滑腻而温热,缓缓在掌心流淌。
心脏的位置在胸腔中部偏左下方,第二根肋骨到第五根肋骨之间……这是季北同告诉他的,那个时候,季北同说着话,手指却漫不经心地在他胸前比划,问他,是这里吗?司云被他撩拨得放弃了思考,把他的头揽在怀里说,你听听看,是不是这里。司云以为自己记得的应该只有那些旖旎缱绻,但当他看到自己面前那把崭新的水果刀,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季北同曾经说过的话。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有所准备。
几天前当地的警方找到他,希望他能为一个案件提供信息。坐在两位警员对面,司云并不觉得紧张,他们的问题很简单,季北同早已帮他编好了说辞。开口之前,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最终没有说出真相。
当时的情景不允许他细想,但此刻,时间漫长而空白,司云不禁要去弄清楚,那个犹豫的瞬间里,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呢?或许是他和季北同的约定,要替他活得自由,替他去见证一些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又或许,是他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的恐惧,以爱为名义去伤害他人,推脱责任的残忍与胆怯。
大概都包括其中吧。司云想。做出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当结果呈现出来,追究原因已经变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距离终点还有三个小时,封闭行驶的列车仿佛与世隔绝。司云还是把自己曾经送给季北同的戒指保留了下来,因为尺寸并不合适,他用红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还没有习惯它的存在,会感觉有东西一直硌在心口。
车厢里越来越多的人醒过来,乱糟糟的,反而催生了司云的困意。他再次靠着窗,闭上了眼睛。一束阳光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穿透玻璃,照在他的脸上,眼前原本一片的黑融入了澄黄色的斑点。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季北同,是在金秋的黄昏,那时候他的脸比后来要圆一点,边走边好奇地张望着,表情生动。他穿着干净平整的校服,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逆着光走来,落日洒下的余晖在他身边不停地跳跃。
司云决定给自己最后一点时间,用力地去牢记一个人,然后在长久的等待中忘掉他,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回到自己身边,要再去重新相识。
和季北同那次见面之后,陶非提出了辞呈。说他的想法过于天真幼稚也好,说他不能够适应理解这个行业或者这个社会的规则也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案子明明有疑问,却没有人愿意费哪怕一丁点心思去调查。他连正式的执业资格都还没有,只觉得无能为力。
韩陈只劝他再考虑考虑,他没有答应。“如果你这么坚持,那我最后作为你的领导,再指正一下你犯的两个错误,一是不要当着委托人的面向其他律师表示尊敬,即使对方比你资历深地位高,二是和委托人保持身份的平等,不能趾高气扬,也不要放低姿态。”说完,见陶非低头思过一样,站在办公桌前不动弹,“好了,你的事我批准了,你可以走了。回学校记得替我跟老何问好。”
陶非反应过来,诚心诚意地鞠躬道谢,走到门口,只听韩律师说,“你如果考虑清楚了,可以再来找我。”陶非承认,他的两句指导让自己原本愤怒的心情得以平复,只是出于对自己是否能够继续从事这一职业的怀疑,他没有开口说话,合上门离开了事务所。
把这些往后的事统统放下,眼下所想的就只有一个人,一件事。边子兰再次被抢救回来,陷入了昏迷,只能寄希望于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手术。经历了最初的崩溃,陶非开始慢慢接受这件事情。在允许探视的所有时间,陶非陪在边子兰身边,即使他只有很少的情况下会睁开眼睛。陶非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对他说,但坐在他的床边,心里却很空荡——如果知道自己的话无法得到回应,那么语言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再往后,恐惧也渐渐消失了,只剩下绝望而冷静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