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考试的两三个月,毕业设计和答辩已经让季北同焦头烂额,每天还要备考复习,忙得没有时间理发,头发实在长了,干脆让司云帮忙。司云借了剪刀,比划半天,说他觉得这样还挺好看的,不舍得剪,最后只给修了发尾,拿绳子扎了起来。左右端详,对季北同说,要是烫卷一点更好,跟外国人一样。季北同忙着背书,也不理会他,但觉得扎着头发还挺方便,也就没再要求。
后来季北同如愿以偿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专心学习珠宝设计。当时国内这一行业的发展实在一般,叫得上名字的公司掰着手指都数得出来。导师偶尔拿到一个工作机会,也会帮忙学生安排。
除此之外,季北同觉得自己似乎又从中感受到了乐趣,私下画了很多稿子,每次画完都会给司云看,让司云帮忙修改。司云开始总是推脱,说自己根本没有学过这些,画画也是半桶水,哪里能随便动笔。但季北同坚持,只让他觉得怎样好看就怎样改,偏偏每次改完,季北同都觉得满意。那些一起动笔完成的稿子,季北同会在自己的签名上标记出来,郑重地收好。
他们有一次谈到未来与梦想,或者说季北同想要和他谈。那时候季北同快要毕业,得到了一个国内原创优秀品牌的实习机会,而司云依旧在货运公司,往城市里的超市和小卖部搬送货物。地下室的出租房距离季北同的公司有些远,上班的时候每天要起得很早,而他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日班和夜班轮流安排,明明住在一起,却好像总是碰不到面。
在某次发工资之后,司云跟季北同提议换一个地方住,季北同刚刚整理好明天开会的资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摇摇头说不想换。那一段时间,司云是害怕的——季北同那么的优秀,他那么好,不停地往前走,而自己却永远停在原地,想要去追赶他,却不知道怎么挪动双脚。
他不愿开口,只是更加小心的守护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季北同问他关于未来的种种打算,他没有答案。像是回到了刚刚认识季北同的那个美术教室,他又变回了他的学生,等待着因为没有正确回答问题的惩罚。
意料之外的是,季北同却跟他说,以后想要自己成立一个设计工作室,把之前两个人画过的设计图都真正做出来。他又说了很多,司云在一旁听得认真,也不插话。只是沉浸在对这件事情的想象中,那些不安的情绪都可以得到平复。
司云想到一个字,他想到“爱”,他是爱季北同的。那种他曾经觉得虚无至极的情感,忽然真真正正出现在了眼前。那种巨大的喜悦,他甚至不敢亲口说出来,只觉得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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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展览(四)
如果事到如今,再来问他,这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司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即使后来是现实的消磨,是误会,是分别和面目模糊的相逢,但那样的爱意实实在在的出现过,就是命运的一种眷顾吧。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季北同在公司实习,从最基础的设计助理做起,因为认真努力,专业水平也很高,在毕业之前得到了转正的机会。他高兴的时候,喜欢讲从前的事,那个时候他应该特别开心,请司云去吃火锅,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他们喝了些酒,季北同酒量差,两听啤酒就有了醉意。可醉了酒反而睡不着,趴在床上画图画到凌晨。
第二天司云醒来,看到他画的东西,一套耳钉和项坠,纯白的花瓣和莹黄的花蕊,看起来纯洁又脆弱。季北同被他起床的动作吵醒,因为宿醉和缺乏睡眠觉得头痛得厉害,把头往他怀里凑了凑,司云会意,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起来。
季北同告诉他,这是水仙花,他要给这个作品取名叫做[Narcissus]。你听过希腊神话中Narcissus的故事吗?季北同问。司云自然没有听过,季北同讲给他,说,Narcissus是希腊神话中最俊美的男子,有一天他在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却不知道那就是他本人,对他爱慕不已、难以自拔,为了靠近他,Narcissus最终跳入湖中,溺水而亡,神听说了这件事,因为同情他,让他化成了水仙花。
司云看他讲完故事稍微精神了一些,便把手放下,趁他不注意亲吻他的额角,说,那个人会爱上自己的影子,一定是因为没有见过你。你才是最好看的。
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季北同却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我是想说,你就像我的影子。
季北同不善于表达感情,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表白,带着几经琢磨的浪漫。
那以后的事情都像是快进的,或许是因为每件事都猝不及防,又或许是他们从来没有回头细细想过,只觉得这样赶紧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