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琴扶着常清念进轿,不由啧啧感叹:
“奴婢从前见贵妃仪仗,就觉得煊赫至极了。如今同这皇后仪驾相比,顿时便差上一大截,怪不得大伙儿做梦都要往上爬呢。”
常清念闻言轻笑,眨眼打趣道:
“承琴姑姑有点出息,当心下巴都要掉去地上了。”
承琴赧然掩面,又不甘示弱地嘟囔道:
“娘娘还说奴婢呢。前些日子薛尚功来为娘娘量衣,娘娘挑凤袍花样子时,不也欢喜得合不拢嘴?”
锦音偷听着二人互揭老底,不由低头忍笑,赶忙吩咐太监扬声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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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德妃正要与玲珑步下玉阶,却见不远处宫人退避,竟是常清念过来相送。
德妃立在原地,见常清念下轿,这才含笑行礼:
“皇贵妃万福。”
没等德妃欠身,常清念已托住她腕间,婉声道:
“宋姐姐不必多礼,仍唤我妹妹便是。”
左右等会儿便要离京,许是今生都不会有再见之时,德妃也没推脱,只颔首道:
“多谢妹妹前来相送。”
常清念与德妃一同朝阶下走去,轻声询问道:
“姐姐此行打算去哪儿?”
“应当是净台山罢。”德妃唇角噙笑,“儿时便常听人说起那里,我还与宓儿顽笑,日后一起做女冠。如今她早早乘鹤西游,只好我自己一人独去了。”
常清念闻言,心下也不由略有怅然,勉力勾唇:
“我从前在宫外时也曾听闻,净台山的确是个好去处,比青皇观强上许多。”
德妃并没有追问,只等自己亲去体悟一番。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很快走尽,德妃立在马车前,回身朝常清念笑道:
“妹妹赢了,赢得很彻底。”
至今再想起那日东暖阁中的交谈,德妃甚至觉得,皇帝何止甘愿做常清念的磨刀石?恐怕垫脚石也并非不能考虑。
但望常清念不会辜负皇帝情意,他二人能一辈子携手走下去。
“你往后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安心守着皇上,好好享受你鲜花着锦的余生。”
未及常清念回应,德妃便已轻声留下最后一句,转身登上马车。
常清念望着车帘落下,心里默默想道:
自此安然度日吗?那恐怕是不能。
空中忽而又有细雪飘落,常清念微垂眼睫,手掐子午诀,朝远去的德妃轻轻躬身,行了个她从前最厌憎的道士礼。
做女冠或许是德妃的心愿,但绝不是常清念的,她只爱这俗世荣华、污浊权柄。
承琴跟上前来,一面扶常清念往回走,一面低声询问:
“娘娘,明日还要召常夫人进宫吗?”
即便听罢德妃所言,常清念心意也无半分回转,只淡声应道:
“自然。”
她从未忘却仇恨,也清楚自己进宫是要做什么的。
承琴只好在心底暗叹,又问道:
“那可需知会兰大人一声?兰大人说近日本不该他御前进讲,但若娘娘定好日子,他可与翰林院同僚换值。”
常清念微蹙眉心,反问道:
“表哥过来做什么?”
“兰大人许是怕娘娘孤身一人,会扛不住风刀霜剑。”
承琴抿唇瞧着常清念,显然也有此顾虑。
“告诉表哥,这些时日有劳他奔走,明日之事便无需他操心了,本宫一人足矣。”常清念断然回绝。
“要不就让兰大人来罢?到时您自个儿进去,奴婢们只能等在御书房外头。有个娘家人在,也好陪着娘娘。”承琴禁不住劝道。
“皇上兴许会放过本宫,但表哥掺和进来,定然是十死无生。”
抬眸望向远处皇极宫飞檐,常清念坚决摇首:
“让他在翰林院里安生供职便是,莫要断送前程。”
第70章 偏执
翌日,常夫人奉诏入宫,并依着家书中所言,将账簿一并携来,递给常清念验看。
常清念今儿个尤为华冠艳妆,一袭玄色绣金凤袍裹身,长长拖尾散落在脚踏上,如同半折起的黑色羽扇。其上金线游走,浮光流动。
常夫人嫉恨得满心冒酸,只坐在下首闷头品茶,一眼都不愿多瞧,心里暗骂她猖狂的小贱人,无端摆谱儿给谁看?
常夫人愈想愈气,没一会儿便等得不耐烦,冷哼道:
“说好的三七分成,还能短了你的不成?防家里人跟防贼似的。”
金护甲划过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数目,常清念红唇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哂道:
“府中近来进账颇丰啊。”
常清念睨了眼常夫人,只见她此刻手头宽裕,通身便又珠翠环绕起来,连带神情也倨傲不少,心中不禁冷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