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裴锦娘脸都气白了,今儿个将东西送来,她没有立刻走,反而留下了与一个常来知闻楼的小娘子聊天。这时候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跟她说话的小娘子,立马抚了抚她的手臂,轻轻地“嘘”一声。
长宁听刘十二郎大放厥词,面色也冷了下来。她垂着眼睫,淡声道: “你的字与裴锦娘不相上下,可我还是不会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十二郎心中一惊,对长宁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认为她是替公主办事的贵女,他收敛了几分姿态,说话也变得小心了起来: “因为怜惜女子可纵然要怜惜,也不该从此处着手,那本就不该是女人出现的场合。”
长宁笑了笑,掷地有声道: “你说得不错,我怜惜女子,就要为她们行方便。”
“这不公平!”刘十二郎怪叫了一声, “能有几个女人有真本事”这话一出,知闻楼里附和的声音甚多。
长宁看着受到一点委屈就跳起来大喊大闹的男人,觉得很是好笑。长宁没打算再与刘十二辩驳,给凌寒甩了个眼神。凌寒顿时会意,她沉着脸盯住刘十二郎,话如连珠串般飞出: “你现在叫不公了你等郎君在外花天酒地名曰应酬,将一切事务甩给小娘子时,可有想过不公女人怀胎十月鬼门关前回荡时你可想过不公你等因着男儿身得以进学堂读书时可曾想过家中姊妹可曾想过不公枉费你们熟读诗书,连道理都不明白。是你们男儿天生磊落有奇才吗不!那是你们抢占了学习的机会,利用了男儿这一层成分带来的资源!你们是吸附在女人身上的蝗虫,蠹虫,是一群自以为是,不懂感恩的蠢物!”
凌寒内心底十分厌恶男人,想到了昔日的生活她便恶心万分,此刻得了机会出了一口恶气,心境一时间开阔许多。她满是鄙夷地看着因为震惊步步往后退的刘十二郎,越发气势昂扬。
“你,你们——”刘十二郎抬手一指,面色红红白白,浑身激颤,他嗫喏着唇,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错了!”凌寒看着刘十二郎,笑了笑道, “你说的‘天经地义’,哪个不是你们男人制定出来的”
刘十二郎哑口无言,可他没办法认可凌寒的话语,但“圣贤”两个字在这群荒唐的人跟前失去了力量。他只得将头一转,落荒而逃。
长宁搭着眼帘,其实没有很高兴。刘十二郎走了,可那些刺耳的声音留了下来。太宗三十六年的努力,在先帝在位时付之东流,这意味着男人只会与“父亲”共情。若想继续推行太宗的政策,国之重器绝不可落入男人的手中。吴美人有孕,只是不知生子还是生女若是生子,则赵王一脉休想再来争储位,但是原本支持着她的臣子,很可能会转向小皇子。
思来想去,只有长不大的小皇子对她益处最多。
长宁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会儿,她忽地抬起手在长孙微云跟前晃了晃,冁然一笑说: “这手好看吗”
长孙微云: “……”玉指尖纤,肤若凝雪,长孙微云看了一眼,便克制地收回了视线,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看。”
长宁笑道: “只是弯弓搭弦稍显无力了。”不知能斫破谁人好头颅
刘十二郎一走,知闻楼里的热闹散了大半。长宁也没有什么看书的心情,向着凌寒问道: “那裴家娘子还在吗”
凌寒眸光一转,立马便瞥见了藏在角落里的裴锦娘,忙应道: “在。”说着,便派人去将裴锦娘请了过来。裴锦娘得了身边小娘子的提点,又见了凌寒的眼神示意,顿时明白了贵人的身份。先前凌寒那一番痛快的话语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不已呢,见了贵人,她也没有露怯,而是拿出了应有的礼节,大大方方地同长宁见礼。
长宁见她举止,心中更是满意。她一脸欢喜地凝着裴锦娘,问道: “可是河东裴氏出身你家亲眷呢”
裴锦娘温声细语道: “我孤身在京,来知闻楼,也是想谋一份立身的资本。”
长宁听到了“孤身”两个字,眉头微微一动。她转身往楼上去,裴锦娘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上去了。
长宁命人给裴锦娘搬了条椅子,待到她坐下,才温声道: “是来京中寻亲么你可有什么难处”
裴锦娘晃神片刻,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的好运道。她迟疑了一会儿道: “来寻未婚夫婿,只是——”
长宁一挑眉: “负心人”长安城中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事情,进京的士子风流一晌,将那故乡的旧人抛在了脑后。那平康坊北里三曲是不少人的温柔乡,可依她看来,根本就不该存在。只是此事急不得,只能暂时往后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