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没等到凌寒将选出来的笔墨送过去,长宁与长孙微云又悄悄地来了。这回的打算是印刻九经,怕版面不好看,便拟定由一人抄写一部经书。九经字数不一,所给资费自然也有所不同。她们坐在了楼上,翻看着凌寒送来的三十份笔墨,然而长宁挑来挑去,也只从其中选出了八份。也不是说余下的书法不好,而是它们都是士子所书,与长宁的本意相悖。
“没有其他的了”长宁不死心地问。
凌寒一叉手,无奈道: “愿意送来的就很少,现在挑出来的几位小娘子,还是先前来楼里抄书赚取银钱糊口的,我与她们好说歹说,她们才来。”
长宁闻言气闷不已,大叹一口气道: “还真是‘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①”顿了顿,她又说, “那就再等等,我也不急于一时。”
正说着话,一位十五六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手中还拿着一轴字。见到了长宁,她忙行了一礼,恭谨地将那轴字递上。长孙微云接过后,展开扫了一眼后,才将她递给了长宁。
长宁先瞧见了长孙微云面上露出的微笑,一颗烦闷的心顿时宁静了。视线往那字上一扫,顿时道了一声“好字”。可不止一种书体,而是草,隶,篆,楷等皆通,但是更让长宁在意的最末的内容,题着一句诗:待诏奉书銮殿上,也教才子尽低眉。
长宁一锤定音: “就是她了。”余下的笔墨里或许有好的,可要选的人只有九个,怎么可能一一看过去。就在长宁,长孙微云她们拿着东西要出去的时候,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衣书生捧着几幅字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一侧的小丫头道: “麻烦小娘子知会一声凌娘子,就说刘十二来了。”
“刘十二啊,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十二郎在西市卖字画,连那些个世家的郎君都来光顾,说十二郎是有本事的。这回可是千金!简直是替十二郎量身准备的。”
那书生听到了一旁的私语,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莫说是选十人,就算是选五人,也该有他的名字!
凌寒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刘十二郎。因为这书生来楼里抄过书,故而她也是认得的。刘十二郎的确是一手好字,只可惜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朝着刘十二郎一叉手,凌寒盈盈笑道: “已经选出来了,刘郎君这回是来晚了。”
晴天霹雳落下,刘十二郎顿时怔愣住。等到反应过来时,他才忙声道: “怎么这样快先前不还是在选吗凌娘子看看我的,不会比那些人差的。”见凌寒只笑不说话,刘十二郎更急了, “难道不是择优取的吗”
凌寒闻言顿时拉下脸,不满道: “刘郎君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选出来的,会是差的吗”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十二郎满脸通红,灵光一闪,他大声道, “我想瞧瞧他们的笔墨,成吗”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有些哀戚。
凌寒不动声色地朝着长宁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长宁一点头,一个侍女便拿了最后送来的笔墨走向了刘十二郎。
刘十二郎匆忙地接过,浑浑噩噩地看着上头飘逸神俊的字。突然间,他失声叫道: “裴锦娘怎么能是个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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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礼记》
第33章
刘十二郎这句话是十分招人讨厌。什么叫“怎么是娘子”,难不成她觉得小娘子就不配吗开门迎客,凌寒大多数时候是笑脸待人的,可这会儿脸色立马拉下来了,阴沉沉的宛如乌云罩。她还没说话呢,刘十二郎就继续面红耳赤地鬼叫。
“怎么会选小娘子的难不成让她来抄圣贤的经典吗真是荒唐可笑!滑天下之大稽!她的字的确不错,可是先圣说了,女子之笔墨不出闺门。她,她,她——”刘十二郎失魂落魄的,最后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完整。他将怀中抱着的卷轴往桌上一放,大声道, “我不服!凭什么要选她!”
凌寒眉头抖了抖,一叉腰,正准备舌战荒谬书生,身侧的丫头忽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眸光一转,凌寒便瞧见长宁,长孙微云她们从帘后走出来了。
长宁笑吟吟地望着刘十二郎,温声道: “来,我问你,你既然觉得裴锦娘的字不差,凭什么不服气”顿了顿,又说, “要是个男子,你就服气了是吗”
刘十二郎一愣,他不认得长宁公主,只是觑着她的样貌衣饰气度,猜测是某位贵人家的娘子。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要说: “是!九经可不是给小娘子们看的。让我们看一本女人抄的经,难道不是荒唐事情吗”
说来说去,都是那样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