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沉浸在这个结局里。”埃丝美拉达看着特赛,意味深长地说道。
“因为,无用的牺牲,就只是死亡而已。”
特赛醒过神来。她扶着地板,缓缓站起,然后拉起了同样迷失惘然的男主演。
她的“驸马”,颤巍巍地,用从戏中带出来的怜惜目光看向她。
特赛用收敛冷淡的神色拒绝了这份怜惜。
她抬手向舞台侧边的幕后人员示意。
群演重新登场,幕布再次升起。
流浪者们手拉着手,向猛烈拍手鼓掌的观众们弯腰致谢。
被簇拥在众人间的,是圆满完成初次亮相的女主演。
她夜云般的秀发上戴着精美的金冠,梦般的面容上露出了缥缈如月的笑容。
观众们不再记得她与圣女间的那些流言传闻了。
新的话题将占据坊间所有的口舌。
特赛身上最大的标签,不再是流浪者们藏起来的与圣女相似的姑娘,将是《帝女花》的主演,将是黄金王朝末代公主的扮演者,将是流浪者中最美丽的优伶。
圣女仍端庄地坐在席间,没有立刻离场。
她的脸上不见泪痕,不管怎样的情感,在涌出眼眶前都会被那金黄色的阳光蒸干。
她面上最终挂着的,是不失圣女身份的,宽仁与欣慰的复杂笑容。
这章大量引用各种诗词,来源分别是粤剧《帝女花》、唐诗《长恨歌》《新安吏》、宋词《武陵春·春晚》、清代戏曲《桃花扇》,有轻微改动。
强烈推荐任白版《帝女花》,尤其是《香夭》,太动人了呜呜。
第86章 前路
《帝女花》的上演造成了空前轰动,话题度甚至远胜《图兰朵》,尤以女主演相关的话题传播最广。
人们不会忘了特赛与圣女的容貌有那么几分相似,乐意将此形容带上,但那却只是对她整体描述的小小注脚。
人们更热衷的话题是《帝女花》,是黄金王朝的末路,甚至也包括特赛那神秘的出身。
但在大家的想象中,她的出身总要有几分神秘而遥远的气息才好,要带着对黄金王朝的缥缈想象,怎会与金鳞城本地熟知的伟大人物有何关联呢?
至于她和圣女的关系,第一,越来越多的人亲眼目睹,发现流言太过头了,两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相像;第二,有匿名人士在报上发表的剧评,一阵见血一语中的——极致的美丽总有相似之处,不是吗?
当然是了。
他们承认自己追捧的女主演有着极致的美丽,更不可能不认同圣女也有着极致的美丽。
后者终有一天会归于天上。但前者的存在,不也是人间之幸,是神灵愿意眷顾人间的明证吗?
流浪剧团曾经掩藏的秘密,就这样成为了金鳞城家喻户晓的常识。
大家各有一套说法来维护圣女的尊严,也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前往剧场观剧。
当这一事实变成了无聊的常识后,就再无人继续探究,难以激起任何新的情绪和猜疑。
而确认这一舆论战略目标已达成后,流浪剧团的小公主埃丝美拉达提出了离开金鳞城的提议。
在大多旧赫利亚人看来,这个建议是匪夷所思的。
因为《帝女花》剧目的火爆度正如日中天,钱财正如流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在剧场中住了一个多月,虽然扎帐篷的手艺还未忘却,但又有什么理由,让他们这么快就回去到荒野上餐风露宿的生活呢?
……如果那些官僚们愿意大开后门,他们很快就能买到更大的剧场,更多的房子。
“然后呢?”埃丝美拉达问道,“住更大的房子,然后和邻居们一同前往教会瞻仰祭礼吗?”
回答她的,当然是压抑着愤怒和屈辱的沉默。
大公主特赛给了埃丝美拉达发表任何意见的权限。
于是小公主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在座城停留太久了。”
他们从未在同一座城停留三个月之久。
教会的逼迫是迟钝的,但也是沉重的。他们可以忍耐流民,但无法容忍定居者的长期不驯。
埃丝美拉达的眼睛,能看见逐渐迫近的威胁。
“留下来的结果,只有归化,和永久的驱逐。”
为长远大局而计,旧赫利亚人不可能选择后者。
但前者他们能够接受吗?哪怕只是假意的归顺?
埃丝美拉达望着沉默的众人。
眼前这些面目并非真实,而是特赛在梦中投射出来的虚影。他们的态度,体现了特赛对流浪们秉性的了解,是基于特赛的逻辑判断,得出的可能结果。
六十年前离乡的赫利亚人,仇恨和痛苦都很新鲜,不愿意接受帝国的遣送,回归面目全非的故土。
而如今的旧赫利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