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色沙发上,贺逢年脊背微弯,面上表情平淡至极,他注视着窗外摇晃的树梢,丝毫没在意身侧有人来过。
只一眼,睿雪便感觉到他身上被无力感深深笼罩着,和他以往的装酷臭屁的模样大相径庭。
睿雪咬着下唇,喉间哽咽着,意外地叫出许多年未叫过的称呼。
“阿年,回家吧,好吗?”
沙发上的人似乎才回过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满眼迷茫,最后还是在睿雪鼓励的目光下他才轻点了下头,站起身。
“嘭!”
不等睿雪反应,贺逢年已经弓着腰单手按着茶几。
“你没事吧!”
“没事。”
贺逢年被她扶着直起身子,眉心却是紧皱着。
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睿雪转而发现他刚刚撑着茶几的手是刚卸了石膏的右手。
“你手!”
下意识“啧”了声,睿雪学着医生教给她帮助恢复手臂的姿势,一只手抬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握手那样握着他的
右手,轻轻转动他的手腕。
怕力道掌控不好,她时不时抬眼看他,“怎么样?疼吗?”
奈何似乎疼的人不是贺逢年,他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睿雪催促了几声,他半晌才淡淡嗯了声,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又转而去看她的表情。
好看的眉心紧蹙在一起,那双灵动的眸子因为一夜未睡泛着疲惫,此刻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紧张和担忧。
想到什么,他望向她目光深邃。
转动几下睿雪并没有听到骨头的响声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他去骨科检查一下,话还没出口,抬眸却撞上他直白的视线,不由得一愣。
“你看我干嘛?”
“睿雪。”极轻的一声,她却听清了。
下意识地应答却在对上他直白的,没有任何戏谑的目光时稍一停顿,随后不自觉地移开。
几乎是恼凶成怒的,睿雪吼他。
“干嘛啊?”
悄无声息的屋子此刻荡着回音。
有风吹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撩拨着脸颊。
她抽了手要将头发扫开,却在刚松开他一尺被他紧追握住。
宽大的手掌将她纤细白嫩的五指完全包裹,带着凉意的掌心重新贴上她。
像是能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跳,睿雪一怔,呼吸不由得放慢。
只见贺逢年望着她,泛红的眼眶里透着忧伤和隐约的水光。他喉结一滚,低沉的嗓音覆盖在风之上。
比风还轻。
“我们会分开吗?”
第20章 [snow·20]
睿雪直视着男人一夜憔悴的面容, 望向他破碎的眸子,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没想到,六年前她问过的问题会在此时, 伴随着相同的目光,正中她的眉心。
九年前酷暑, 鹏城迎来了十几年来降水量最大, 最漫长的雨季。
睿雪也迎来她记事来,第一场关于死亡的离别课。
睿姥姥离开的第二天,也是睿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第二十四个小时。
那天,她记得自己侧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透过窗帘露出的那点缝隙, 看清窗外连绵了半个多月的雨天变晴。
门口的闻女士又劝了好些话, 见屋子里没人应答终是站了会儿才悄悄离开。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睿雪也能听清窗外响起的鸟鸣。
她想不通, 为什么前一天还在乐呵着拿糕点逗她的老太太会在她返校的路上突发噩耗, 甚至她都没来得及再见她一面, 让那日的拌嘴成了她们最后一章。
睿雪越想越后悔, 她想,如果当时她把最后一块糕点给姥姥吃掉, 或者两人分一半吃,任何哪种结果都比她佯装生气,将糕点收起来, 头也不回地离开好。
她真混蛋啊!
这么想着, 睿雪用力拍打着床垫,直到铺满身前的卫生纸团随着她的动作散落满地她才停下。
爆发之后是异样的平静, 她终是忍受不住,伏在床头失声痛哭。
不知是这二十四小时里的第几次情绪崩溃, 睿雪再有意识是从睡梦中惊醒,首先映入耳朵的便是吵闹的鸟叫,还有未完全拉上的窗帘露出的白亮的光。
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后听到门口传来异响,她怀疑自己幻听,缓缓坐起身,下一秒被她反锁的门竟然从外推开,她对上那双闪亮张扬的眸子,呼吸停滞。
“你......”
“你这门锁还挺复杂的,撬半天呢。”
贺逢年将手里的铁丝随手从窗边扔到楼下的花坛,也不顾睿雪同不同意就拉开她的窗帘,一时间,昏暗的屋子被阳光填满,窗户被拉开,清新的风肆意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