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片桃林却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不是往昔的繁华。
一片花林,彻底枯死。
破术之后,他们所站的才是真正的荒墟。
凄风无阻,吹动沙尘,扬到半边的阴天去,遮云蔽日,再无人间光辉。
羿炎眼角压了压,咬着嘴唇道:“不是,这怎么回事?还没有结束吗?”
他在卖力忍耐,十指蜷握,却压抑不住不可置信的颤抖。
“唔哦……”怀寒伸手接了一块被风吹落的草根,冷淡着神色,再把小桃花捞出来,低眉瞧着,“还好,还好,我并不惊讶。”
时间被剥夺了,该如何还回来呢?
终有定局。
“只是这下可不好收场了。”怀寒笑嘻嘻跳到越应扬背上,趴在妖王耳边,“敢和我去城里看看吗,越应扬?”
妖王的答案自不必说。他这一句问,只是提醒罢了。
去看看,这一出到底是他们搞砸了,还是做对了。
越应扬神色未动,拎着怀寒三两步虚晃,疾速到了繁花城前。
城门上的匾额已经被风化尘染,一个字也辨不清晰了。
再往里去,再无奔跑追逐的爷孙,也无吆喝叫卖的来往百姓,也不见拿着桃花等心上人的姑娘了。
这是一座死城。
房屋坍塌,百器破碎,杳无人踪,万灵俱灭。
连飞鸟也不曾眷顾,路过还会逃亡。
一城人口,千年光阴,滔天恶罪啊。
本就有料到最糟的境地,怀寒也只是沉了口气。
若只是时光反演之术,待到重回正轨,还是依然可以将被偷走的岁月还给人们。
可眼下这般情状,断然不是一个反演之术所造成的。当年布术的家伙,还做了更多罪无可恕之事。
怀寒闭目片刻,感受他之前听到的妄念。
没了。
一城人的求救都消失了,只在术中能听到。
如今,是否圆了他们的愿?
后方羿炎的脚步踉跄且凌乱,准是糟了灭顶打击。
越应扬的手按上了怀寒的肩。
怀寒呼了口气,还有心扯笑:“天界不会以为是我们做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越应扬微动双唇,响起胡哨。
“啊!”羿炎忽然崩溃大叫,发了狠地冲向城内,毛毛躁躁四处翻找,夹杂时断时续的怒吼,“呃啊啊啊啊!!!”
无火自怒。
怀寒懒得劝他冷静,反倒火上浇油:“罪加一……你没救了,等魂飞魄散吧。”
声音都在一片空旷之地回荡。
“怎可,怎么可能!”羿炎抓狂地以手挖地,势必要挖出什么虚无的希望,还喃喃自语道,“不会如此……不会如此……”
越应扬张开半翅,给怀寒遮住了,仰望天上:“看也无益。你做错了,走吧。”
风也萧萧,似乎附和。
“我只是……”羿炎急剧喘息,双目大睁地瞪着地面,要盯出个坑来,最终颓唐地撒手,“只是想春华了。”
小桃花从怀寒的手里风化破碎,花瓣吹向一旁,怀寒没来得及抓住,就落在地上,和泥土化为一体了。
羿炎先是后仰,又扑过去抓,万千种痛苦在神色在他的脸上崩裂。
他就只能哀嚎了。
怀寒话也少了起来,和越应扬自然地在废城中漫步。
一时无话。
他们绕过枯木,走过市集,钻了几条街,走到了羿炎和春华家的小巷子。
方才还见过此处的安静祥和。不过是寻常夫妻的小宅院罢了,但也有翠树青花,石栏木椅,闲情鸟鱼。
啊,倒是只剩下灰尘埃土了。
怀寒推开了腐朽的大门,道:“会从哪里开始是假的?”
“不知,量罪而刑。”
怀寒遍寻庭院,没发现想见的那具白骨,只有一丝腐化的衣线盘絮在黑漆的枕边。
“他将春华葬在哪里了?”怀寒忽然想起凡人还要下葬,便问道。
越应扬答:“许是他亲手。”
噢,忘了羿炎还是个火精,将爱人的尸身融于自己,并不奇怪。
“哈?烧的那么干净……”
羿炎从后面追了上来,扶着门框大喘:“是。”
他双目赤红,手抖得近乎癫狂。
虽然羿炎知道,破术之后,春华是必不会在的,但这一城的人,竟然也随风葬了。
怀寒拈起枕边的破丝线,揉捻片刻。
看得出是很好的料,不然不会千年不灭。
也看得出腐了千年,不然不会一摸就碎。
怀寒又向门外走去,尽往高门大户,面不含笑。
这次便能见到,高榻玉床,金缕之衣下,尚有森森碎骨。
平民百姓的,早被风化腐销。
“嗯……”怀寒重重沉了口气,转身向羿炎正式宣告,“恐怕千年前,那妖便已将这一城人的性命吞了,再给你编织了一段,虚虚实实、如梦似幻的繁花城啊。直到方才,我们还在这一诡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