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不晚,刚才我一时紧张才没说出来,实则有这份心的。”
郎灵寂未曾再深究,仿佛信了她的话。他就那么静静圈抱着她,倚在窗前,叮叮咚咚的雨滴从屋檐坠落。
“姮姮,你能不能上心一点。”
王姮姬松了口气,轻擦额上冷汗,总算蒙对了,说几句暖人心的话惹他高兴,使他不再苛责为难她。
但上心一点,上什么心,她自认作为王氏家主已足够上心家族事务了。
……
接下来几日,郎灵寂依旧赋闲在家。
朝廷弹劾他的奏折多如牛毛。
陛下对他的忌惮之情丝毫不减。
他手中的实权事务在一项项地削少。
他现在寡居王宅形同囚禁,连上朝的资格也无,短时间内就会丧失所有权力,重新变回那个血统寒微的琅琊郡藩王,朝中再无一席之地。
怕是皇帝司马淮本人都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郎灵寂竟奉行不抵抗政策,身为人臣绝不忤逆君王,篡位谋反。
王姮姬越发看不懂他,他这般愚忠,究竟是藏着后手,还是本性火烧眉毛不急,白白坐在家中等死?
常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求神拜佛,奔走亲朋好友官场故旧调动关系,以谋出路,少不得露出些焦急的窘态来。
郎灵寂却如一株癖性高洁的松,独独立于悬崖山巅之上,高蹈出尘,目中无人,任何时候任何事都搅乱不了他似的。
他内心强大到无懈可击,外界的波澜对他没造成任何影响,在自设的疆界里悠闲自得,保持着气场干净而宁静。郎灵寂,人如其名,灵魂深处的寂静与和谐。
王姮姬跟他在一块,并未被他稳坐钓鱼台的气势所染,反而越发得焦虑,时刻警惕着皇帝对家族其他子弟的态度,深恐灭门之祸忽然降临。
闭门数日,郎灵寂没有求外人,外人反倒来了一波又一波,大多是经他提拔过的官员或琅琊王氏的拥趸。
那些人和王姮姬同样焦躁不安,心神忐忑,商议着如何面对陛下的打压。
郎灵寂奉行的信条是“镇之以静,群情自安”,即没有什么好办法应对皇帝,逆来顺受。左右贬官只是权力少些,风光少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真是有些矛盾和奇怪的,明明追求权力,偏生表现得又淡泊名利。
河东裴氏的裴锈和桓思远一道来了。
裴锈深深忧虑:“如今,陛下既心存剪除琅琊王氏之心,没准也对其他士族起了杀念。这几日我走访士族,可悲的是他们对陛下态度暧昧,有的置若罔闻,有的忍气吞声,有的甘愿做个墙头草……这些人不肯团结起来,终究是他们的利益没受到损害罢了。”
郎灵寂安然托着一盏淡茶,静聆着裴锈的话,道:“是啊,没动他们的利益。人这种卑鄙的生物只有自身利益受损时才会真正牵肠挂肚。”
桓思远在旁听他似有深意,问道:“哦,大人怎么说?”
郎灵寂道:“且问,占据朝中大多数官位的大臣们是谁?”
桓思远下意识道:“自然是士族了。陛下虽任用寒门,九品官人法却已实行数十年,朝廷高官早已被士族占领。”
正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郎灵寂垂了垂睫饮茶,道:“是了。一旦发生变故,朝中士族的态度才能决定事情的走向。既然现在这些人大多数是墙头草,首鼠两端,说明时机未到,有些事还做不得,强行做也是要失败的。”
裴锈和桓思远似懂非懂。
郎灵寂既能以一外姓之身掌管王氏行政大权,必然有些深藏不露的本领,说的话经过考量,自然会有道理。
但时机未到,时机总是未到,那个时机究竟何时才到呢?
裴锈担心王氏之事殃及河东裴氏,内心焦灼,已经不愿再等下去了。
“就没有捷径反治皇权吗?”
郎灵寂淡幽:“顺其自然吧。”
裴锈一急就要理论,被桓思远拉住。桓思远在耳畔道:“你且放心,大人嘴上说顺其自然,实则大人是最不顺其自然的人。”
桓思远挑了挑眉,显然比裴锈更了解郎灵寂。
裴锈只得悻悻住嘴。连郎灵寂都是这副臣服模样,想来冒然反抗皇权危险极大,单凭一家之力绝难实现。
河东裴家与琅琊王氏是一家,裴氏会一直跟着王氏,其余北方南渡来的士族诸如陈郡谢氏也是这副态度。
现在忧虑的无非是江南本土士族会与琅琊王氏不一条心,比如江南贺氏,顾氏等等。郎灵寂所说的时机,大抵是等这些家族觉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