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立刻点头,敛了笑抿了抿嘴,“对,我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我视你为知己,可该防备的,我依然会防备,连家人都能背叛我,你当自己会比我家人更亲?”
武景同一下没了气,定定的看向凌湙,陡然间意识到凌湙的身份和年龄,都是不属于他该承受的重压,初听时就让他心生不忍,后来就被进城后的一系列事情搅忘了,实在是凌湙表现的太厉害了,没有让他觉得有需要怜悯的地方,于是理所当然的以为,凌湙心生刚强,硬如铁石,不会受伤。
殷子霁这回没有再给凌湙递眼神,话说到这里,凌湙的表现足够得他承认,是个攻于心计,并步步为营的人,且得失分明,亲疏有隙,知道轻重,不会任人唯亲,不受人情所挟,这对于一个心怀大志,有长远眼光的少年主公,已经太就够了。
凌湙却受不了武景同突然软和下来的目光,抿着唇扭开脸,闷闷的不太高兴,他最后,居然用了最老套的身世之说,换来了对方的怜悯、让步,虽是他有意为之,然这感受,却很叫人郁卒。
这比打一战都累人,嘴皮子都说破了,才堪堪打消他想法,凌湙甚至都后悔遇上他,当然,值得欣喜的是,他能感受到殷子霁对他的认可,包括齐葙,想来再次起程的时候,他的队里当要多两个有份量的部属了。
当算得上是,这次收获里最大的安慰吧!
几息言语,城楼下的战势又有了新变化,王祥和赵奔雷眼见城内不可能派出支援,一合计,干脆作出鱼死网破之举,就之前信函上所述内容,他们二人完全有理由与秦寿同归于尽,而秦寿从一开始就不想让自己陷入险境,抱着随打随退的想法在周旋,寻机肯定是要跑的。
赵王二人这一拼命,秦寿那边就感到了压力,在几经冲突都破不了包围圈后,他开始有意的往自己身前堆人墙,耗损人命的让自己渐渐脱圈,临近外圈兵力最薄弱处,已经做好了只带着几个暗卫离开的准备。
城楼之下人堆人的情况,叫身临其境的人看不清秦寿的行动轨迹,但城楼上的凌湙却看的分明,秦寿这是只准备独自逃跑,不与身后兵将共存亡了。
立时,凌湙就瞅准了一人,站在城楼上高喝,“钱立仓,你还在期待什么?”一个背主轻诺的小人,居然在这里讲起情深义重了,可不可笑?
钱立仓叫凌湙喝的当头棒醒,瞪着秦寿眼中腥红,狠戾神情一闪而过,带着被忠心投效的主子背刺的痛心愤怒,掉转了刀头,从身后一刀直捅进了他的腰眼,然后狠狠的顶着人,聚足了胸中的愤闷之气,在所有人的怔愣当中,将秦寿撞回了人堆,刀尖顺着力道,在人体中割裂滑动,再从另一端冒出头,带着一股飙出来的热血,直直将人钉在了地上。
秦寿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更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他口鼻开始大量冒血,呛咳着指着钱立仓,又气又恨,“你……你……果然养不熟,我当年就不该收……收你……”声音渐息后,是个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状。
钱立仓则沾着满手的血,腹红的眼睛死鱼般的左右转了转,尔后神经质般的开始大笑,直对上凌湙冷汀汀的眼神,才似被灌了一壶冰水,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杀了秦寿,他杀了自己的主公,他……对,是他,都是他……如果不念出那封信,他就不会知道秦寿一直在堤防他,如果不念出那封信,他就不会成为丧家之犬一般的背主之徒。
他背主了,他又一次背主了。
钱立仓头炸了,刷一把从秦寿身上抽了刀,对着城楼上的凌湙就投掷了过去,目龇俱裂的要杀人泄愤。
凌湙若不出声,他或能粉饰太平,当那一截没发生过,秦寿或许在经过一场大战后,也能主动揭过这一截,二人还能当个面上和煦的主从,真真假假的维持着表面关系。
可凌湙偏要出声,就跟被厄运牵住的两个人当中,最细的麻蝇瞬间断裂,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现实让他们知道,主从关系到此为止,无法再自欺欺人,是时候该做了断了。
他杀凌湙的心,比杀秦寿的心更烈。
然而,他一动,那些因秦寿意外死亡,呆愣住的暗卫也动了,十几把刀齐齐砍向他,半点不留情。
谁都没料钱立仓会得手,他一直是将军府的护卫长,理所当然的被划归为秦寿的亲随,哪怕隐私被揭,秦寿防备,在这样急需用人的时刻,那些习惯了他指挥的府卫,都没排斥他,只要秦寿不卸了他的职,他就还是将军府护卫队队长,只不过有意无意的,被隔绝在了中心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