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羽林卫士护卫着两人上了宽舆,红鹤只得在疑虑中自行离去。一路上冒雨策马,用令牌应付了巡逻的羽林军,又过了坊门。疑云始终在她心中不断翻滚,为何大唐太子居然会对贱籍女子如此着迷到失了魂智?确然,那涂婉美艳不可方物,可平康坊中的美丽女子又何止她一个?太子李显一度在登基后被废发配房州,现在又重新复位太子。世人都道他定有坚韧的性情才能熬过那段众所周知的低谷。可现在她亲眼看到李显竟然是个沉迷美色的懦弱男人,因为他对那涂婉儿显然不是在做戏,而是真有情。
红鹤回到大理寺门前,将战马交还给值守的执戟郎,又经过一次繁复的搜查手续后才回到大理寺客房当中。班翀此时并不在大理寺内,想来是去查证太平公主当日的行程。女史早已打点好房中一切,大木桶中有新鲜的热水,床榻上有干净宽袍,款式普通总好过没有。红鹤在厢房中梳洗一番,换上舒适的绵绸宽袍,又走进隔间书房,拨亮书案上的油灯,将厚重的案卷放在眼前。
案卷中所述,太平公主的宽舆是当日亥时一刻左右到了尚书府门前,萧少良死于亥时二刻,眼前似乎只有两个答案,一是太平公主到尚书府后就立刻动手害了萧少良。二是有人溜进竹林迷晕了太平公主,再害了萧少良。可凉亭到竹屋区区百丈的距离,在花园中用茶的众人一刻钟内就能赶到,且都目睹了太平公主确是清醒状态下手持利刃——红鹤顿觉是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在灯下摊开,里面是几根今日在竹屋床榻上捡到的发丝。红鹤仔细地查看这些发丝,一个设想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她的顿时心中发凉,身体颤栗背心冒出一层冷汗。
难道这果真是一个死局?
正在此时,班翀突然推门而入,高声道:“我查到了她当日的行踪。”他走进屋来,抖落一地蓑衣上的雨点。
“如何?”红鹤收好丝帕,定了定心神才问道。
“那太平公主当日去了华严寺礼佛,随行人员中还有襄州刺史之子张昌宗。她酉时五刻才回到公主府内,一直与张昌宗相伴到戌时,直到接到一封密函后然后才了出府。”
“不知是谁送的?”
“既然是密函嘛……”班翀惋惜地摇摇头:“总之她的确是被密函叫出了公主府。”
“这么说来,萧尚书所言不虚,太平公主的确倾心于这位刺史之子。那公主因私情夜会萧少良就更说不过去了。”红鹤颔首道,她突然问:“你如何这么快就将事情打听清楚的?”
“终于发现我厉害了?”班翀又露出他独有得意浮夸之色,红鹤却觉得他这次并不惹人讨厌。
“王公贵族的府邸都统统聚集在长安城北边的几个坊里,我只消去公主府附近的浴场,那里定有一些王公家奴小厮趁休息时跑来消遣放松。我用一锭银子就贿赂了公主府一名护院家奴,你要知道他平常出门洗一次澡才需花20文钱。”
“所以你去了公主府附近的浴场贿赂了家奴?”红鹤恍然大悟:“这倒是我没想到的途径。”谈话间她的神色依然阴郁,班翀带回的消息更加证实了她脑海中的想法。
“你有发现?”班翀揣度道。
红鹤默然地摇头。
“这个给你。”班翀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两串糖墩儿:“你今日没吃多少东西,回来路上看见路边还有小贩,现在正是吃山楂的季节。”他咧开嘴笑。
红鹤将一粒糖墩儿放进嘴里,很快又吐了出来,咬破糖衣里面的山楂差点把她酸到落泪。
“这小贩是个骗子,他将甜的糖墩儿放在外面,等我尝过之后又把里面酸的卖给我。”班翀怒道:“这糖墩儿的甜和酸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差别。”他试着吃了一颗,又吐了出来。
红鹤茫然地看向窗外,今晚是个暴雨如注的夜。
雨夜,太子府。
太子妃韦氏正斜躺在一张华贵的贵妃榻上,身着深紫色宽袍,一盏已去掉笼纱的落地宫灯就在跟前,她手中捧着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满脸疼爱地轻抚着。
从窗外翻进来一名夜行黑衣诸率,跪地抱拳:“回太子妃,有信鸽回报,当年那蒙舍国女人丢下女婴找到了。”
韦氏将手中狸花奶猫放回脚边的软篮中,俯身向前,饶有兴趣地问:“在何处?”
“还好我们那老尼姑身边留了眼线。半余月前,有人终于上尼姑庵打听当年之事。岭南暗探在得到消息后进一步做了验证,那姑娘确是当年泊头湖村外的弃婴,而捡去她的人现是新会县令乐文青,此事乐文青身边的许多亲随都知道。她叫乐红鹤,现就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