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合成愁(17)

辛追奇怪地瞥了一眼,淡淡地说,“因为利仓长得像他。”

他说:“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他。”

她继续欢笑,“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愣愣地看着她,却不知如何接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喜欢利仓,我要嫁给他。”

刘邦讥笑,“他可比你小很多啊。” 无论怎样看,她都像是二八的少女,但,毕竟二十有二了。

“我怀了他的孩子。”

刘邦猛地僵住,过了半晌,呆滞地问,“为什么?”

她捂着嘴,吃吃地笑,“利仓年轻力壮,我心甘情愿的。”

刘邦一时语噎,脸颊憋得通红,他怒不可遏地举起右手,可是手到中途,却颤抖不停,怎么也打不下去。

她恍若不觉,笑靥如花,“季叔叔,你老了呢。”

只有这个女人才能把他伤得这么深。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悲哀。

悲哀到尘埃。

“你就像个妓·女。”

她闲闲地说:“妓·女也好过活寡妇。”

两个人总是把自己的利刺拿出来,狠狠地伤害对方才罢休。当初的纯真到了现在这个样子,还剩什么?就只有彼此间的恨?

他只是想抓住她的心啊,为什么会使她越走越远?

钝钝的痛感填在胸襟,他跪坐在她身旁,伸手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不要这么陌生,只你从此一心待我,我什么也不计较,我会视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亲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嫁给利仓。”

“好!”

无论她是想报复,或是其他,如果是她执意要这么做,那就随她好了。

刘邦猛地起身,冷冷地注视妩媚笑着的女人。“滚吧,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突然感到累了,他转身便往回走。

他回到宫中,立即让福顺拟旨。他要将辛追嫁到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永远也不要再见到。

刚把诏书发出去,吕雉恰好来到宣室殿。刘邦看见她脸上的细纹,心里就没来由地愧疚,忍不住抱住她,“雉儿,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

吕雉在他怀里小声啜泣,湿热的泪水化开在他的胸襟。他难过地想,这若是她,该有多好?

他在下诏赐婚的同时,将利仓从都统的职位,提升为长沙国的丞相。

辛追出宫的那日,他让福顺把一支竹签交给她。

从此再无牵挂了,让她在那个边境的小国,自生自灭吧。

他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江山都是他的,想要漂亮的女人还不容易?

第7章 烟消云散

在一个天光微亮的阴霾早晨,她一身白色布衣,登上辆小马车向宫外行去,只有小小的刘恒来为她送行。巍峨的皇宫在背后越来越远,只余下前面茫茫的道路。

辛追再次想到那支竹签。

毁予梦者,送还与汝。

车帘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几滴雨水飘到辛追的脖子里,帘子被风撩起了半边,她伸手去拉。

雨幕之中,一个蓝色布衣的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发和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蓝色变得深蓝,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她随意看了一眼,轻轻放下帘子。

福顺说:“在你们私奔的那天,景王以命相逼,过不几日命真的去了。赵王刚继承了王位,王后又有了身孕,皇上和皇后都很高兴,立即赐了名字,若生男叫张季,生女便叫张嫣。”

这或许,是那个男人故意让说的吧。

辛追笑笑,不置可否。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使命而活,她很羡慕那些做得好的人。

福顺最后又说了些话。只是前程往事,今后都与她无关了。

福顺走的时候,她把竹签又还给了他,并让他交给皇上。

让一切都淡忘,去到偏远的长沙国重新生活,过宁静日子。

充满海气的小国,让辛追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荷花,包括荷花下的莲藕。那个泥土味的植物,总能让她想起故乡的情景,以及刺绣的日子。虽然她自那幅鸳鸯画后,再也未绣过任何东西。

自从婚后,她从未和利仓同过房,倒是体贴地为他收了一房妾室。因为是皇上赐的婚,利仓也不敢有什么埋怨。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荷塘边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到了十个月,好不容才生下了个男婴。利仓给他取名叫利豨。

婴儿的起居,她从不让别人插手,都是自己亲自照料,虽然辛苦,却给她带来不少乐趣。这个孩子,似乎与自己一样孤单,就算是醒着,躺在襁褓内也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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