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齐扶枝休憩的床榻上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凛冽的寒风灌入,也吹寒了桑田的一腔热血。
沧海动了动,他将盖在头上的衣服拿开,缓缓走了进去,他打量着整间屋子,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案上。
那里有新研的墨和未干的笔,以及,一张被砚台压着的纸片。
第44章 老翁
齐扶枝扶着墙,在狭窄逼仄的小道上缓缓摸索着。
他的嘴唇因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背部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重新裂开,渗出的血将他破败不堪的衣服浸了个遍,几乎成了个血人。
他眼前有些模糊,拖着受伤的小腿,一步一踉跄。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齐扶枝勉强抬起头,看见眼前小道的尽头,一队官兵疾步走过。
他们边走边喊:“捉拿罪人齐扶枝,若有擒拿贼人者,赏银百两。”
他缓缓后退,几乎是仓皇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尽力向外跑去。
捉拿齐扶枝的状书被沿街的窦氏士兵洒了满街,一时之间,整个洛阳都飞满了擒拿状。
一张擒拿状晃晃悠悠地落到付英头上。
她驾着高头大马,勒马于官道上,将头上的状书拿下来细看。
阅毕,她蹙了眉:“齐少府......”
上次见面时,齐扶枝还和她们有说有笑。如今,竟成了官府通缉的亡命之徒。
她沉吟片刻,将那张擒拿状收进怀里,继续打马前行。
齐扶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知道他每走一步,那青苔遍布的青石板路都会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长此以往,定会吸引那些官兵循着血迹找到他。
他有些支撑不住,筋疲力竭地坐在小道出口,垂眸看向水坑中的,他自己的倒影。
那道横亘面庞的伤口此刻血肉模糊,将他衬得人不人鬼不鬼,全然失了从前的清贵。
任谁见了,也不会认为他是那个翩然有礼的士族贵公子。
他被彻底地从云端打进了泥土里。
齐扶枝仰起头,不忍再去看。
倏地,一匹马扬蹄于他身前,不安地在他四周踱步。
齐扶枝闭着眼,半晌之后,他沙哑的声音传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头沉默片刻,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齐少府。”
齐扶枝抬起头,血色模糊了他的眼睛,只能窥见女子一袭血红铁衣,比初见时更添肃杀意气。
云泥之异,天壤之别。
池海很纳闷。
因为付英让他将一个从路边捡来的浑身是血的人带着上路,最无法理解的是,这个人是官府通缉的囚徒。
他看着马背上一动不动的人,怀疑他几乎已经没了生气。
“好生照顾着,他伤得很重。”付英驾马在前打头阵,她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特意叮嘱。
池海不情不愿地蹬上马,将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放在身前,勒紧马辔,疾驰而去。
“他跑了?”未央宫里,刘煜转过身来,她死死盯着阶下跪着的暗卫,神色阴沉。
沧海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旁的桑田看了这木头一眼,硬着头皮开口:“是......”
先前额角被墨台砸中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听着刘煜隐含怒意的语气,有些心惊胆战。
他这位主子发起火来,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废物。”她冷冷吐出两个字,便任由他们跪在庭中,转身进了屋。
那张沾着血迹的纸张被夹在修长的五指之间,付祂细细看着齐扶枝留下的密信,许久之后,长叹一声。
“他不会回来了。”付祂放下那张纸,平声道。
刘煜不语,她沉默地埋进付祂怀里,一言不发。
付祂有些心疼地摩挲着她的鬓发,说:“不是你的错。”
刘煜摇了摇头,她的声音逸散在付祂衣袍里,听起来委屈又无助:“要是我早一点想到就好了。”
“早一点想到,窦云不会放过跟我有关的任何一个人。至少,至少我不会对他不闻不问。”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齐扶枝一路伴她从万人唾骂的秦王一路爬上九五之尊的帝王,比起至交,更像手足。
付祂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俯下身来,用力地抱紧了她。
也许只有在她这里,刘煜才能卸下片刻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展现出来。
去他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刘煜现在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皇后娘娘,有个自称姓付的副将求见。”
宫人通传的声音传来,付祂侧目,她拍了拍刘煜单薄的脊背,道:“付英来了,我去见她。”
刘煜胡乱抹了抹眼睛,她眼眶通红,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狐狸。
付祂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