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允脊背摔得又疼又麻,一时起不了身,现在应许身上一顿摸索,确定应许并没有外伤,应许贴在他胸口的平稳心跳,又让他着实松了股劲儿。
“我就知道你没事。”他快活地揉了一把应许的头发,手感很蓬松柔软,离得近了,他能嗅到应许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顺着呼吸道往下,热热地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精神了些,“好啦,我们今天讲《聊斋》里的‘陆判’,这是一个换头的故事。”
“说起来,哪怕到了现在,‘换头’依旧是一个无法被攻克的难题,而在这个故事里,换头被神明实现,但也没有一帆风顺下去,‘头’和‘身体’还是出现了排异反应……”
他一边讲,一边调整姿势翻身,怕把应许脑袋磕了,还紧紧环过胳膊护住。等到自己能够坐起来,他再去搀扶应许,可惜应许不能自己发力,他没能拽动,只好先丧气地坐地毯上,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讲:
“……那时候,我们的先祖就已经意识到灵魂对于身体的主导性,而大脑则是灵魂的栖息地,与原先身体排异的脑袋上,居住着另一个灵魂。”
应许对他这番话没有太多反应,应允沮丧了会儿,准备进入正题:“古时候的陵阳城里有个名叫朱尔旦的人……”
他将将开了个头,人工智能的声音由远及近:“应先生,需要帮忙吗?”
“你不给我帮倒忙就不错了。”应允警惕地把应许搂在怀里。
人工智能绕开他话里的尖刺:“我可以帮你把应许先生送下楼。”它对应允的意图,再清楚不过。
应允陷入了短暂的迷惑,很快他想起来,这是谷雨接受了他建议的表现,于是他和善地点点头:“麻烦你了,帮我把他送到庭院里吧,今天天气还好吗?”
“是个晴天。”人工智能回答,和他预想的答案一样,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就伸出机械的手臂,将他怀里的应许轻松拖走。
“你等一会儿!”应允急声喝住,他起身向前,胡乱地捉住应许一条胳膊,“先给小许穿好外套。”
这回人工智能真没跟他耍心眼,老老实实地把应许裹好,和他一块搀扶应许下了楼,推开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凛冽的寒风。
应允后知后觉,这又一次到了冬天,他多久没出门了?
随即他手臂和肩膀一沉,人工智能退开了,应许顺着惯性压在了他身上,他没能站稳,搂着应许骨碌碌地滚下了大门口的台阶——地面湿滑,檐外有未清扫的积雪,很容易让他这看不见的瞎子跌跤。
台阶似有十来级,应允之前数过,所以他很放心,滚不了一会儿他们就能得救,期间只要把应许脑袋保护好,他自己磕几下碰几下倒没多大问题。
最后他先摔下地,那积雪松软,让他磕出血温温热的后脑勺,瞬间凉得他天灵盖都发颤。
他还穿着秋季的薄外套,还好出门前给应许全副武装上了,上上下下一顿摸索,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雪松信息素的味道静静地彰显存在感。
应允感觉有点累了,可能是走了几步路又摔下来的缘故,但他的故事还只讲了个开头。
慢慢地,他将应许的脑袋挪到他胸口的位置,那样他能完全将应许裸露的脸颊遮挡住,使应许完全免受寒风的侵扰。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应允一开口,喉咙里就一股腥甜味,与绕在鼻尖的雪松味犯冲,堵得他说不了话。
怎么办呢?他迷迷糊糊地想,眼皮越来越沉重,他还没带小许好好地四处走走呢,都怪人工智能忽然放手。
许是他的意识快被冰凉的梦境带下去了,他竟然感受到了胸口的位置,应许脑袋在微微地往外侧,似乎是嫌他搂得太紧,捂住了口鼻没法呼吸。
应允很快松了手,明显显感受到面贴他胸口的脑袋挪动了位置,他欢喜得心跳都要快蹦了出来,随即嘴角就先划过一道血线。
小许……快要昏死前,应允迫不及待地呼唤着应许的名字。
*
一阵地动山摇,将应许从最深的梦境里猛然拔出,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逼仄的翡色罐子里,有声音从罐子外传来。
是心跳声,熟悉的心跳声。
那么激烈,那么挣扎,犹如濒死的前奏,玫瑰花大片凋零。
可在应许的印象里,那心跳声从来都是平和的,具有安抚性的,是玫瑰花盛开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呢?
等不得他细想,那心跳激烈到了极点,忽地暂停了瞬间,应许只觉眼前的白光吞没了翡色的壁垒,他勉力一挣,便借着白光的威力,突破了这困着他的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