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牺牲,但我们不会死亡,灵魂分为亿万等分,失去其中的一小部分,并不影响我们至高的主上——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我们的自己,我们的子女。”
“我们,我们啊!我们坚不可摧,我们牢不可破,我们终将与宇宙同存!”
那肿瘤如一只独眼,冷冷地凝望着水底的应许,亦或者透过应许,在凝望着其他。
应许试图看见一些新的景象,那玉碎之声吵闹不休,重复的吟唱上面的词句,他好生烦恼,下意识抬了自己的手,试图去拨开这凝固如果冻的水体,霎那间水体便卷起了漩涡,应许没有被卷进去,而正好处在漩涡的尽头,看见漩涡大开的另一边,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那是切切实实的,人类的眼睛。
应许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他见过的那一双,和这双又有些许的不同——颜色?眼型?还是情绪?
对,是情绪。
他见过的那双里只有不羁的淡漠,没有这双流光溢彩的愁绪,愁绪……苦涩的滋味从水体里漫了过来,他感受到了沉重的窒息,那窒息压迫着他,要使他沉入梦境中的梦境。
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会是满目单调的绿,萦绕着那暂停不了的玉碎声响,会是寂静到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应许没有选择,他已经被窒息的漩涡卷了进去,跌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空间里,他发现他能在这个空间里跑、跳,甚至飞行,这可比困在水下一动不动要有意思得多。
有人说,他这个年龄,最是好动。
人?又是什么人?
应许降落在光滑的白色平面上,任由自己在白色平面上匀速滑行,是了,这个地方还是他一个人,他得找出一个同伴。
白色的平面如此广袤无垠,总会为他准备一个同伴……吧?
应许滑行到每一处,每一处都光滑且单调,他试图去喊,但没能喊出什么声音,喊的内容无外乎:“有人吗?”
“有没有人陪我一起玩?”
那应该是应许学会的第一个句子,他拿着这个句子,在黑森森的牢笼里奔跑,每遇到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人”,都会停下来问出这句话,那些人像是不会说话,他问一句,就要被打一顿。
问了一圈,没人陪他玩,空气里泛着血腥的味道,是他身上的,也是别人身上的。
而后,那牢笼的穹顶,由数条黑森森栏杆拢成的交接点处,垂下来一条硕大的机械臂,它轻易地将应许拦腰抓起,不顾应许身躯外翻出来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应许险些再次晕倒过去,他以为他又要掉入更深层的梦里,但他留在这里,留在了一片空白的尽头处,延伸出来的记忆里。
“能不能陪我……陪我……”他迷迷糊糊地说,似乎对着机械臂,又似乎是对着牢笼外的人。
我好疼,好疼……每天都好疼……冷,饿……我不想打架,我怕疼……不要做检查,不要!
求求你们……不管你们是谁……陪我,陪陪我……
颠簸,摇晃,如同处在陨石坠落的现场,他被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又如同赤.身.裸.体仰躺在冰面上,无温度但强烈的恒星光茫笼罩了他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令人心悸的摇晃才堪堪停止,他被束缚在冰面动弹不得……有一条机械臂,不,那是条有力且温暖的手臂将他拦腰搂住,他整个人轻得像一朵云,轻飘飘地感受到了温暖,来源于人的体温,带着清淡的玫瑰花的气息。
他怎么知道那是玫瑰?那是一种花?
不过那味道很好闻,伴随着它的心跳声仿佛也沾染了这好闻的气味,让应许渐渐地平和,又渐渐地兴奋。
他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这温暖的源头长的是什么样子。
*
应允觉察出一种规律,在他开始每天都试图摸索着拔了应许身上的管子,将应许拦腰抱起来带走后,那人工智能阻止他的频率越来越低。
不是说他这样做会害死应许吗?怎么开始放弃阻止了?
应允心想,他们可能意识到自己建议的正确性,果然还是要把应许搬下床,到处活动活动筋骨,他信心满满地摸索到每根管子的位置,一一伸手拔掉,遇到有夹子固定的管子,他也小心翼翼地把夹子掰开来。
一切准备就绪,没有什么再束缚应许,他本想像应许小时候那样,将人拦腰抱怀里,小时候才多大点儿,抱怀里跟只小羊羔似的,但现在小羊羔长成了大狼狗,应允怎么都找不好发力点,心一急,直接上手穿过应许腋下,将人拖拽下床。
奈何他身体虚弱,拖拽比自己身量高的人时,不自觉脚底打滑,没能站稳,直挺挺地仰面倒下,还好给压在他身上的应许做了个软垫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