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倒扣在桌子上,透明壳后夹着一张咬咬的照片。
盛愿将手机翻过来,漫无目的地划掉几条软件通知,又把手机反扣回去。
怕他突然打电话,又怕他不打电话……
脑子里仿佛有两股纠缠的力量在不断撕扯,僵持不下,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盛愿不堪忍受的把脸埋起来,感觉自己还真是好拿捏。
以前寄住在壹号公馆的时候,牧霄夺的一举一动都能牵连他的神经,影响他的情绪自如收放。
即便两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依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被这股不知名的慌乱挟裹,一整天心神不宁。
甚至罕见的在工作上出现了失误,虽然只是些细枝末节的小错误,可放在他身上简直是闻所未闻。
昨晚,他们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那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兴许牧霄夺自己都没放在心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走的时候又那么潇洒,没准睡醒一觉就能把这茬全部忘掉。
唯独他一人兵荒马乱、辗转反侧,快把墙皮抠漏。
真是没出息啊盛小愿……
“嗡——”
手机蓦然一阵震动,盛愿上了发条似的蹭地挺起背,翻开手机一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直直闯进眼底,眼见他整个人开始慌张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他的手里像捧个烫手山芋似的,接又不敢接、挂又不敢挂,接得太急显得自己一整天都在等这通电话,接的太慢又怕对面等不及挂断……
情窦初开的年轻人,胸臆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拧巴。
盛愿原地打坐,徒劳的做了几次深呼吸,竭力平复紊乱的心跳,才堪堪在挂断前接通电话——
“……喂?舅、舅舅?”
声线颤颤巍巍,刚开口就露怯。
听筒的另一端短暂陷入沉默,似乎是对这声不伦不类的称呼感到迟疑。
这大概是盛愿的习惯使然,牧霄夺没有刻意纠正,总比礼貌疏离的一声“先生”亲近。
良久,牧霄夺开口,声音低若耳语,“再不回家,狗要饿死了。”
盛愿朝窗口的天色望了一眼,浓郁的夜漫浸那双浅淡的眸,眼波流转,“晚两三个小时而已,咬咬可以忍的……”
“你觉得,只有它在等你吗?”
“嗯?”
牧霄夺处事姿态与行事逻辑永远是成年人那套,能在充斥虚情假意的上流圈层占据高位的人,说话都隔着层如烟如雾的纱,更何况是一位精明利己的商人。
两人客观的错频,说不清对错。
慢慢吞吞回旋许久,盛愿才听懂他这话的余音。
他纠结的心意彷如被揉搓在手指的页角,铺不平也展不开,慌不择路扯了个借口,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今晚可能不能去见你了……同事们约我一起去聚餐……”
电话对面隐约一声清脆动静,男人的声音伴着这团青烟散开,卷上烟草的涩,“你的同事刚从我身前经过,没找见你,早知道我再仔细看看。”
盛愿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盛愿,你没必要躲着我。”
面对这明晃晃避之不见,牧霄夺出奇的平静,像终年沉寂的旧雪,留不下半分浅浅的风痕。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下班,别忙太晚。”
说罢,他轻轻落下手机,手指偏向挂断键,明灭的光影中,盛愿慌张的声音隔着簌簌风声传进他的耳中。
“我马上就出去,半分钟!”
盛愿把身上的毯子一丢,胡乱裹住棉服,迈开步子跑出去。
寒冬腊月,扑面而来的凛意让他止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台阶,站在柔软的雪地里,四下里扫一圈。
那道浸透在寒夜中的背影,限制了盛愿的目光。
仿佛身处相机的取景框,他和他周围的世界,成为了下一刻定格的全部。
夜深如墨,凛冬最寂静的时分,雪绒纷飞,落在白肤化作一瞬凉意。
高楼大厦之间,牧霄夺背影萧瑟,熨帖的驼色大衣上落着细小的雪粒,在猎猎风中扬起挺括的角度。
他站在被圣诞装饰缠了满身彩灯的杉树下,身畔掠过声色浮光,指间明灭闪烁着一粒猩红的光,稀薄的白雾在他身前飘散,仿佛文艺电影中一闪而过的镜头。
许多年后,盛愿对于冬天最长久的记忆,依然是他立在寒风中的背影。
他说不上哪里难忘。
可能有些人,天生让人很难忘吧。
他不敢再看,倏然低下头,多看一眼他会贪心、会有果报。
牧霄夺轻微偏首,晦暗不清的眼神停留在盛愿身上,冷峻的面容在漠然时分最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