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碎裂落了一地的碎片,旧事重忆叫常王又怒不可遏起来。
裴琅扫了眼落了一地的瓷碎,收回视线的时候语气已然正常,他兴致不高地开口:“皇叔心情不佳,孤叫侍从将徽墨送去了库房,改日再来与皇叔探讨一二。”
常王没有心情听他讲话,将桌面上的东西全稀里糊涂摔了一地,常王妃忙不迭带着婢女进来劝阻。
裴琅与她擦肩过,垂眸停顿片刻,复而离去。
*
章落殿前种了不少植株,梅花也有,竹子也多,更遑论兰和莲了。
全是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送来的,裴琅懒得管,全扔殿前种着了,乱是乱了点,可看起来倒颇有一点无心插柳的错落感。
“日上三竿了,还没出来,别进去触霉头了。”郑朝鹤拦下十七,手里捧着一碟绿豆饼,自己吃了一个,又问十七要不要。
十七不吃,他生硬开口:“有人找,怎么办?”
裴琅性子 不好,喜静,没事的时候能把自己关殿里一日不出来,谁进去叫人都是触霉头,事后要被他整的。
郑朝鹤实在没这个胆子,想了想,文:“正事?”
十七摇了摇头。
郑朝鹤将手上落的糕点残渣拍得干干净净,他说:“那就得了,听我的,见机行事。”
十七犹疑片刻,见他满脸正色,只好应下了。
两人于是在殿门前转了几圈,兴许是脚步声太大了,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
裴琅眉眼间好似有霜雪,嘴角也拉着,手指敲在门框上,一副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将他俩打包打包扔出去的模样。
郑朝鹤可算等到人开门了,三下五除二地将话说完:“子时果然有刺客动手,那人已‘死’,送到京外去了。”
裴琅点了下头,眉眼间的霜雪没消,只说:“不是常王动的手,连书房的墨什么时候被人换了都不知道。前几日的画上还是两处不同的墨,这一步棋下得久。”
郑朝鹤“啧啧”称奇:“你们裴家能养出这么笨的也不容易。”
裴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盯得郑朝鹤都要发毛了才视线一转,问十七:“你来做什么?”
十七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郑朝鹤,才回他:“殿下,你正厅那副山水没了。”
裴琅狠狠跳了下眉:“什么?”
“姜府小姐,不小心将墨滴上去了。”十七一板一眼回他。
“怎么不早说!”郑朝鹤比裴琅还急,那副是好不容易收来糊弄皇上寿辰的。
十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叫我别说,万事听你主意的么?”
郑朝鹤:……
他胆战心惊地抬头看了一眼裴琅,迫切希望他不要让自己死太惨。
裴琅眉间覆的霜好似淡了一点,他弯了下眼睛,因为常常用笑糊弄人,郑朝鹤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真笑。
总而言之。
他不算很生气地拉开门。
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来,一室明亮。
他说:“果然是篓子。”
第07章
姜君瑜觉得自己大抵真的和裴琅命里犯冲,算来算去,和他见的那几面要么就结了梁子,要么自己就倒霉上了。
连这次被姜善中逼着来东宫找裴琅抄书都不小心将人的墨宝弄脏。
姜君瑜愁得不行,手指点点那块墨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样遮住才可以让裴琅满意。
墨迹不均匀地晕开,一个手指头大小,突兀又明显。
好吧,看来怎么样都难以满意了。
姜君瑜收回手指,扫兴地想:那只能希望裴琅不要太生气。
她还想出怎么解释合适,裴琅却已经推开正厅的门进来了。
他脸上难得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带笑了,只是用一种很寡淡的情绪望过来。
偏偏太子殿下喜欢穿白、青这类颜色的常服,不笑的时候浑身的寒意都外放了出来,冻人得很。
姜君瑜缩了下脖子,又润润喉咙,跑到他面前:“表哥终于来了。”
“来看看姜表妹的大作。”他说,眼皮垂下来扫着姜君瑜,强调:“姜君瑜,不要装哭,没用。”
姜君瑜好不容易酝酿了点泪意,被他一说,硬生生憋回去,“哦”了一声。
裴琅视线紧接着扫了一眼书案上的画卷。
圣上这几年好悟道,颇爱前朝刘大师的书画,刘大师作画余白许多处,讲究的是一个空旷深远。卷上的墨点于是打眼起来,怎么也绕不开。
姜君瑜小心地打量裴琅的脸色,小心嘟囔:“这事也不能全怪我,毕竟来东宫抄书也非我情愿的。”
裴琅又扬手了。
姜君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大。
裴琅无奈展眉,身子靠着书案,弯了脊背和姜君瑜平视。
他鲜少有这么懒散的模样,脊背骨不再挺直,屈起的弧度恰好,衣摆散了一下,还真像个落拓洒脱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