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声响,棠哥儿抬眸,只见承隽尹已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他心疼的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脱掉承隽尹的外裳,给承隽尹盖好被子,又吹灭烛火躺在承隽尹身旁。
进入梦乡前,他忽而想到,兵部不都是向绝的人吗?
承隽尹离开蝉铁县这天,蝉铁县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他们都是来送行的。
由于人多,马车走的极慢。
人们争相恐后的往马车上塞东西,有干粮有银钱也有百姓们自己做的小物什。
他们感激承隽尹,也舍不得承隽尹走。
承隽尹撩开帘子,看着外头闪过的一张张脸。
这些脸中,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认识的,也有素未谋面的。
他回想起他来时,他们瘦如枯骨、神色麻木。
现在他们的眼里都带着生的希望。
承隽尹放下帘子,轻笑道,“好,好。”
他用一年的时间让一颗枯木焕发出勃勃生机。
好啊,太好了。
他这一年的努力,没有白白浪费啊。
狗困红着眼眶看着熟悉的街道,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可现在,他要走了。
他不后悔,跟着大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大人从大雪底下救出来的。
老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人就是他的福。
然婆婆追在马车旁,喘着气问:“还回吗?回来吗?”
“回!”狗困擦掉眼泪,眼神坚定的。
等大人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回来。
当马车驶离城门时,不知是谁先跪下的,当承隽尹忍不住回头看的时候,只见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跪送他离开的百姓
陈扰平站在最前面,跟他挥着手,笑得很憨,眼里却藏着野心。
他会好好治理蝉铁县,成为一个不逊色承兄的县令。
奈何等到陈扰平卸任,都没能完成后面半句话。
蝉铁县史上记载,承隽尹是蝉铁县历年来任职期限最短的县令,却也是最得民心、最有作为的县令。
几十年后,两鬓斑白的狗困在竹子酒楼里听人说书,还能听到老人们议论起承隽尹。
“我还记得承大人来时就坐着辆朴素的马车,走的时候,也是坐那辆马车,只是那时马车上边边角角都挂满了百姓们送的东西,我记得我挂了条腊肉上去,也不知大人吃到没……”
……
蝉铁县距离蝉州大概半月的路程。
承隽尹生怕棠哥儿坐车不舒服,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
奈何这些准备都没用到棠哥儿身上,全用在尾昧身上了。
尾昧身子弱,一路人小病不断,生病后总爱找承隽尹,承隽尹心疼的将给棠哥儿准备的东西拿出去,自己却连马车都不敢下。
棠哥儿心知他憋屈,便一直坐在马车上陪着他。
小竹子总爱来凑热闹,但每次来都是开开心心的。
自小竹子有记忆起他便没离开过蝉铁县,现在一出蝉铁县,他就像是从笼子里被解放出来,看什么都新奇的很。
这天,他突然钻进马车,闷闷不乐的扑进棠哥儿怀里。
棠哥儿疑惑的和承隽尹对视一眼,柔声问:“怎么了?”
小竹子沉默许久,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我是不是要有第二个姆父了?”
承隽尹脸色一沉,“谁跟你说的?”
小竹子攥拳,“他们都这么说。”
他红着眼委屈的看着棠哥儿,“姆父,我不要尾夫子当我的姆父。”
棠哥儿心口一酸,“尾夫子是因为生病才暂时跟我们一起,但是他不会跟我们成为一家人的。”
他耐心的解释,“你不会有第二个姆父的,我跟你保证。”
小竹子扁着嘴,“可他们都说这些事你说了不算。”
承隽尹脸色难看的很,“府里的事,你姆父说了都算。”
小竹子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棠哥儿的腰,不再吭声。
棠哥儿忽而想到他第一次送小竹子去书院时小竹子对尾昧说的话。
他后知后觉,难不成当时小竹子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小孩的心思是最敏感的,小竹子憋了这么久,到现在才忍不住来找他,那小竹子这段时间该多难受啊。
他心疼的将小竹子抱到怀里轻哄,承隽尹沉默的走出去,他想追出去,小竹子紧紧抓着他,他只好重新坐下。
没一会,承隽尹回来了。
他一把将小竹子从棠哥儿怀里揪出来,小竹子满脸茫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承隽尹扔了出去。
棠哥儿眼睛一睁,正想去追小竹子却被承隽尹死死抱住,“棠哥儿。”
承隽尹的头抵在他的胸前,棠哥儿抬手轻抚承隽尹的后背,像哄小竹子那般低声哄道,“不气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