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澈问过徐望,记不记得一个小孩,也陪他下过棋。
“这街来来往往哩,哪个记得清楚?”
“他经常买菠萝包!”程澈很着急的问,“他小时候很白很漂亮,你一定送过他优惠券。也许…也许他告诉过你他叫许之卿…”
“哪个菠包萝包的?我五十岁咯,不记喽不记喽……”
个别时候程澈也问他记不记得这条街很久以前叫什么名字。他永远一副悠懒的模样,躺在摇椅上,只肯给这个问题一秒的思考,便断断然不肯再想,随便应付这个执拗的年青人,“哪个会记一条街的名字”
谁会花时间去记一条街的名字?
……
又是一年,程澈顺着梧桐风向,沿着那条街,和许之卿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时间正是清晨,安静冷明。快到了尽头,身后隐隐约约有音乐响起。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Ha…Birthday to …to You——”
生日快乐歌?
程澈纳罕,退到路边避让不远处的小黄车。一辆通体鹅黄的漆面小三轮,右耳挂着个外放喇叭,呲呲拉拉的唱着生日快乐歌。在清晨的街上,异常拉风。
待小三轮开过,程澈看见三轮后斗里塞满得全是回收的废品。那一瞬间,脚步蹭得窜出,程澈跑得很快,扯着嗓子叫喊。
他可能有病,车里的大哥和他自己同时想到。
世界很玄幻,程澈抿着嘴坐到小黄车的副驾驶,抢了一个小白狗的位置,他略微过意不去。
“六筒去世了,它女儿八万正好前两天生了一窝,你带一个走吧…”
废品站就剩了大哥和大嫂,领着他去看狗。
“大爷呢?”程澈问起。
大哥叼一口烟,乐呵呵道,“家里哄孙子呢,放心,建在”
一窝软乎乎的狗,眼睛还睁不大开。程澈选了一只纯净白毛的,要它分离母狗,心下有些不忍。
“反正我以后也卖掉,”大哥说,“你尽管选,多了我们家也养不下”
一人抱着一狗,踏上回家的路。
有一回程澈运好,大爷正在废品站看门儿。大爷的地方话更重点,程澈不大听懂,倒没妨碍。可着自己想问的都问一遍。没得着什么答案,大爷不记得什么自行车上的小孩。程澈不气馁,只是有些遗憾,如果六筒还在,一定记得他。
六筒的孙女被程澈带到小镇哄老两口高兴。这小狗罗云喜欢的不行,睡觉都要搂着,上顿红烧肉下顿卤鸡脖,程澈瞠目结舌,“它!?凭什么它顿顿有肉!”
罗云将小胖狗抱在怀里,小狗一直舔她,十分亲近。“人家好看,你有啥?”
“我不帅?”
“帅你老爷的假牙套子,撒泼尿照照”
“您儿子都够不上顿顿肉,您心疼心疼…”程澈哭天喊地道。
罗云嗔瞪他,“你倒是回来,一年见不着几面还顿顿肉,顿顿给你巴掌拍儿,享受享受……”
一个月没到,程澈就收到罗云的电话,说是狗丢了。说着说着哭愤起来,硬说要程立军变狗赔她。程澈无奈连夜回小镇带去一个羽毛靓丽的鹦鹉。
当然, 那鹦鹉也被程立军放归大自然,成了哪个哥们的盘中餐。
程澈还会去梨水,他知道梨水到寸隼要坐哪路车几分钟路程,知道森林公园里的鸟禽是别处运来的临时演员,知道溶洞门票走后门便宜十块。他一件一件记下,就等着一日,能讲给一个人听。
冬日,那天谭菁菁的咖啡洒了程澈一身,坏了一件刚订好的西装,那姑娘耷拉一天脑袋,程澈本来也气不起来,又不想她闯祸不长记性,抻到晚上,叫她请了自己一杯饮料便扯平了。
“程律师!我保证没下次!”
程澈摆摆手不太信这姑娘的‘没有下次’,登上电梯准备回去加班。看到手机时,一个群已然默默长了99+的信息。
高中群里有人发起了老同学聚餐,没想到一呼百应,被社会荼毒的打工人可着各种理由都想在年前聚一次,喝他个翻天覆地,吐一个颠三倒四。
程澈只是看着消息里有意思的地方带了些笑意,抿了口饮料。旧消息没看完,新消息又来,一个他没备注名字的人发来的表格。程澈没防备的点进去,瞳孔瞬间骤缩,那瓶没喝完的饮料被他捏了变形,甜得腻人的果汁泼墨了他新换的衬衫,染了半边色。
他没精力在意,粘湿着的手不断的放大那张表格。参会人员统计,那张表格的名头写着。里头大辣辣一个人名放着:
许之卿。
程澈立马关了手机,扔到桌子上。自己快速的吐气,不断抓握,合掌。额头突突的跳,他没法子,只能用手按上去,使劲的压着,去搓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