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是他沉重又悲戚的呼吸声,那种同情与愤怒几乎死死压着他。
不等修杰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在我看来,正义是保护善良的人,毫无疑问,无论是娜莎还是埃克森,他们都很善良。”
所以,才会承受更大的心理负担,藏着更大的痛楚。
他不是警察,更不是法官,也没有义务审判谁,更何况,那些人本就该死。
“修警官,冬天即将过去,我也该回学校了。”他长长的叹息过去,是短暂地冷静,他面色被黑暗掩着,淡淡地说,“修警官,后会有期。”
宋楠第一次产生退缩,他忽然就觉得刨根问底什么的也很没意思。
若真的查清楚了埃克森背锅的事,GR可能会被推上热搜,那么GR死了那十三个人的事就会被人注意到,这件事经不起推敲,宋楠不想娜莎和埃克森死后还要被人讨论,娜莎也同样不会希望埃克森被人可怜。
时间会淡忘一切,但GR的罪名不会消失。
他要等,再等久一点。
他会以一种安静的方式,让两人安息。
那晚过后,修杰真的不再联系他。
宋楠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继续查下去,但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没有能力干涉,他只能尽他所能。
在和卢卡斯联系过后,老教授高兴至极,一次性将欠他的奖金和专栏报酬打进他的卡里,宋楠就立刻订了回学校的机票。
马上过年了,他有点想请卢卡斯吃饺子。
程默对他临时的决定也不意外,反而是坚持要往他卡里打一笔钱,宋楠哭笑不得,终是没有拒绝。
像是注定一般,临行前那个晚上,宋楠收到了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长长的一篇,来自娜莎。
“你好,宋记者。
我是娜莎。
这份邮件能发到你手上,那我大概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用感到愧疚,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况且,这样的结局,是我自己选择的。
埃克森是我的初恋,更是,我喜欢了将近十年的人,所以,能与他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庆幸,也是我自认为最为美好的事情。
他是个很内向的人,但,同样是个很可爱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学的辩论赛上,作为正方的三辩,他在发言极有说服力的辩词时,竟然始终都不敢抬头看我,像只小兔子,面对反方二辩的驳问,他总是缩着脖子,垂着脑袋,但,却能说得反方哑口无言。
他垂着头时,只能注意到他乌黑的头发,在台上,在灯光里,看起来毛茸茸的,摸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柔软得像一只随时随地都在受惊的猫。
后来我总是在想,也许就是与他辩论的那三分钟里,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于是,我向他告白,用他比较能接受的最含蓄的方式。
那是我写的第一封情书。
他果然很好。
所以连拒绝,也会写一封回信,甚至字数竟然比我的情书还多。
于是,我们之间开始建立起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关系。
笔友。
信件成了我靠近他的唯一桥梁。
大学毕业,我们交往了。
我去他的国家留学,他却留在我的国家工作,本来是一个挺浪漫的惊喜,却阴差阳错下,成为我们之间矛盾的开始。
我从未想过,他这么好的人,却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阴暗的那一部分人。
两年前,我们分手了。
我一直想不通原因,于是偷偷回国找他,原本是想挽回这段感情,可,在看到他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后,我真的气疯了,那种被背叛的愤怒让我对他说出了一切最为难听的恶言与诅咒。
没有理智的单方面诘问,以至于我都没发现,他瘦了太多。
那是我最后悔的事。
也是我至今无法原谅自己的原因之一。
一年前,我应聘到GR,再次见到了他。
他更瘦了,整个人更加内向,甚至,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我愚蠢,所以才没看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摇摇欲坠。
我多次回忆,试图找到他曾向我求救的信号,可后来才意识到,他对我的每一次躲避都是求救。
GR被其光鲜外表掩盖太久,若是深挖,内部的阴暗会让人头皮发麻。
我花了半年多时间,将埃克森进入GR五年所遇到的不公、受到的屈辱尽数调查,得到的信息让我全身冰凉。
GR有名的项目有三分之一本应该有他的名字,可他五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职员,他身上压着加倍的工作量,甚至还要承担上级经理的喜怒无常,被当做酒桌上的陪酒,又要被迫接受各种各样的肢体骚扰。
埃克森,是我见过最能忍,也最能自愈的人,所以,他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