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成了一场噩梦,将他整个魇在了梦中,无数次重复着,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耻辱一样,他记住的不止是疼,印象深刻的也不是痛,而是在某一瞬动起的杀心。
多可笑。
又多可怜。
手里像是终于多了一把刀,染上鲜血时,厚重的铁腥味几乎将他淹没。
他以为他堕落,可深渊里竟也有人心。
那人,在生疏地给予他呵护。
“没事吧?”
房间里的灯亮起,许珩匆匆走来,手上还端着一杯水,“做噩梦了?”
他身上还是白衬衫,大概是刚回来。
像是无意间驱走了那片黑暗,宋楠触碰到了那点特殊。
“喝点水。”
许珩坐在床边,隔着点距离将杯子递给他,“感冒好点了吗?”
宋楠轻轻说了声谢,端着水慢慢喝了一口,唇色很淡,被水润了润总算有了点气色。
“许律师,你现在才下班吗?”
清冽的声线带了点不太明显的沙,他咳了两声,眼尾泛着浅浅的红。
许珩几乎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自然地接过杯子放到一边柜子上,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他一会儿。
宋楠这阵子睡得不太好,大多时候都只能靠安眠药才能稍得点休息,整个人的气色也越来越差。
他略一思索,眉梢一动,缓慢道:“他在里面过得不错,去看看吗?”
宋楠没什么反应,只抬手捏了捏眉心。
“看会儿电影吗?”
许珩像是忽然兴起,“我习惯晚睡,就当做是陪我?”
宋楠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那天看的是喜羊羊。
是的,外表高冷严肃的许律师,热衷于在闲暇时在家里看羊村与狼。
“一匹精通于抓羊的狼却只允许这么一群羊到狼堡一日游。”许珩喝着可乐,盯着屏幕上追追赶赶的画面,温声笑了一声,“你看,还陪着一起锻炼,多快乐。羊村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世外桃源呢。”
这一夜,宋楠其实窥探到了一点许珩的内心,但同样又觉得新奇。
明明是在安慰他的人突然就成现在这样了。
宋楠还记得他好像是笑了。
许珩投来目光询问,笑什么。
宋楠摇了摇头,还是笑,不知道是好奇心作祟还是也突然心血来潮,他问了一句:“许律师,你最喜欢哪一只羊?”
许珩却笑得同样愉悦,灌了一大口可乐,啧了一声:“不能都喜欢吗?我还挺喜欢吃烤全羊的。”
一个宋楠想不到的回答。
看,许珩多有趣。
只有许珩让宋楠觉得有意思。
也只有许珩告诉他:“宋楠,没有人事事顺心,也没有人常常开心。但是,我们可以让人始终过得不顺心,也能让人一直活得难开心。”
然后,许珩送了好几个人入狱,又熟练地布局着每一间牢房的人员。
监狱里什么样的人都有,那里包揽了一切暴力与各种形式的折磨。
监狱长与许珩相对而坐,和谐地讨论着后续惩罚,就好像一场最普通的会面。
同样只有许珩对他说:“宋楠,没必要和任何人和解,包括自己,只要你开心,可以做任何事,怨任何人。”
这个本该与他毫无交集的律师,全心全意地替他解恨,让他尽可能的放下心结,过得稍微开心一点。
就像许珩自己说的,怕他过得不快乐,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其实宋楠理解不了。
许珩对他的好太过突然,又太过迅速,有点像转瞬即逝的心动,缥缈得不太真实。
就是太好了。
孤儿院出身的孩子会出现两种极端,一种是担心会被抛弃所以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索取,另一种是没什么安全感不想被抛弃所以想要得到更多,哪怕是手段并不光明。
宋楠一直都活得很清醒,并不想依赖谁,所以被抛弃应该也不会伤害到他。
但他好像高估自己了。
因为,许珩似乎想让他依赖他。
但是,依赖本就是一种恶劣的毒药,毒入肺腑时,宋楠会如同菟丝花般,诡异而不知足的缠着他。
没有谁会始终顺着谁。
宋楠不想最后成为让他自己都厌烦的菟丝花。
不想被许珩丢掉。
……
奢华的大平层内部陈设却是极致的从简,冷质为主色调,连家具都很少有鲜艳的颜色,大概是偏向通透的采光,落地窗搭配的窗帘都是朦胧半透,房间向阳,睡眠浅的人很容易能在晨光中醒来。
那一场雨在昨夜终于收尾,早晨的阳光没有阴云遮挡,外边看起来倒是晴朗了。
宋楠抬手揉了揉额角,另一只手摸到床头柜边轻轻一摁,半掩着的窗帘便自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