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放学, 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家长们倚在门旁, 互相攀谈着自家孩子的什么趣事。
只有灰衣服负手站在电子门前, 并未参与进去。
“叮铃铃”的下课铃清脆响亮,不过眨眨眼, 周遭家长不约而同静下来。下一秒, 穿校服的孩子们嬉笑着鱼贯而出, 他们声音盖过了汽车的喇叭声, 掀起阵愉快的声浪。
接着,家长们的叫嚷此起彼伏。
殷燃静静地旁观着, 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她上学时,约莫也是这般的场景。每到放学,校外就挤得不行。也许是她没被人接过几次,所以感触总不是很不深。
走神几秒,殷燃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灰衣服身旁。
他始终站着,也不动,直到身边的家长都接走,他还不急不慢的。
然后,一个不高的小男孩蹦蹦跳跳来到他面前。
转身的那一刻,殷燃终于得以见到灰衣服的正脸。
一张显老的长脸,眼眶深深凹陷进去,头发不多,已经半白。有几分像殷寸雄,却又实打实的不是他。
校门前总有不少摊位,卖糖葫芦棉花糖和玩具文具的居多,殷燃注视着父子俩走出几米,小男孩忽地拽住灰衣服的裤脚,又指指棉花糖。
灰衣服摇头,小男孩却哭闹起来。
殷燃不知怎么,抬脚走向他们。
“小孩吃这个牙疼,不能吃。”
“可是我们班就我没吃过这个,爸爸……我也想吃。”
“都说了不能吃,再要打你了啊。”
越过那些声音,殷燃径直走向他们身后的摊位:“您好,棉花糖怎么卖?”
摊主正搅动竹签缠上粉色的丝状棉花,闻声头也没抬,只道:“五块一支,十块两支。”
交完两支棉花糖的钱,殷燃把其中一支递到小男孩眼前。
……
“谢谢姐姐!”小男孩眨着眼睛笑,满是童真道。
“哎,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太馋了,我给你钱吧。”紧接着灰衣服摸摸口袋。口袋早已磨破,仅剩的那十块钱兴许早就漏了出去。他蹙蹙眉,面上显出几分窘态。
近距离打量,灰衣服憔悴地不像样,面上布满皱纹,颧骨高高凸起,说话时始终盯着脚面。
“不用,”殷燃本也没想要钱,于是一笑回绝,开门见山,“能跟您打听个人吗?”
一听到“打听”二字,灰衣服的动作稍顿,浑浊的眼中显出惊慌之色。他急忙摆摆手,说道:“我我……可不认识什么人……”
从这句,殷燃品出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来。
殷燃点头,不置一词。她掏出手机,按下殷寸雄的电话号码。
没几秒,《最炫民族风》的铃声响彻周围。路人回头望过来,灰衣服转头间已然面红耳赤。
小男孩迅速反应,扯扯灰衣服的裤腿,提醒说:“爸爸,你的手机响了。”
无奈之下,灰衣服忙从上衣内口袋拿出振动着的碎屏手机,颤着手挂断后,他小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
“抱歉。”殷燃将此次的目的告诉他,并在他嗫嚅着措辞时打开了录音。
灰衣服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幽幽叹了口气,才缓慢张口:“纸包不住火啊……”
……
三人走到学校对面的公园,灰衣服这才将一切娓娓道来。
灰衣服说,他叫李航,在鲁南是个包工头。因他在鲁南工地时表现出色,而被领导加薪升职,每月比平时多赚个小万块钱。
“说实在的,人一有钱就容易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灰衣服语气凝重。
他本想着学学以钱生钱,为此特意报了个班,准备做自我提升,谁知道就此,误打误撞进了殷寸雄的传销组织。
“不只多赚的那几万块钱都搭进去了。那里面规定“退会”必须交十万块,我为了出来,还想过找人贷款,但周围连鸟都没见几只,更何况人了,”灰衣服嘲讽着说,“我没能出来。”
“直到有人被逼到跳楼,我们报了警才出来。”
灰衣服至今难忘那天——空中密布阴郁的黑色,他们进行完一上午的洗脑后,前座的人举手要上厕所。
台前的殷寸雄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约莫五分钟后,听到窗外那一声巨响,他们忙凑到窗前抓着柱子向下看。
那人是仰着面落地的,依稀辨认出正式那去上厕所的人。热腾腾的血不断从他的五官和后脑勺、以及他损伤的身体部分流出,眨眼功夫,便聚成浓稠鲜红的一大滩。浊重的血腥味飘散入窗户,引人恶心干呕。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一回忆到那场景,他浑身恶寒,瞳孔在小幅度震颤。
没过多长时间,以殷寸雄为首的几人发现,便在走廊上商量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