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么?”殷燃当即停下动作,话带担心。
目光相接,阮符仿佛在殷燃眼里看到另一号截然不同的自己——她万众瞩目,永远被照顾,被相信……
她后知后觉,殷燃的眼神从未改变过,始终在无条件爱着自己。
阮符遮着眼睛,摇摇头,“没有……”
殷燃怎会看不出她的强撑,“不要勉强,我们下次再——”说着,她要缓缓起身。
“我没有勉强——”
殷燃发觉袖口被扯住。
然后,阮符攀上她的肩膀,脸红着说出几个字。
殷燃眸色渐暗。
月亮爬上树梢,在窗台边洒下一片斑驳树影。旖旎无声在空气中上升,酝酿成无限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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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指认那日是个阴天。
殷燃用轮椅推着祝琴来到蓟川那幢破败的楼下,仰头,乌云铺在天边,也似压在心上。
警车的红□□光刺眼醒目,加上特有的提示音加持,更是令人胆颤。
这种场面总少不了有人看热闹。警车停稳后,轮椅边围上一圈黑压压的人。
殷燃看到不少拿着摄像机的记者,无意听到他们聊天,才知道是地方台委派下来的。
地方台有所行动,总台想必也不会原地待命。
就着身边清脆的快门声,殷燃编辑了条短信发给何颖。
[殷燃:何阿姨,您今天来指认现场吗?]
对面很快回复——
[何颖:我就在现场,待会儿结束正好跟去看守所看看殷寸雄。]
“哗啦——”车门拉开,先是走下几个维持治安的警察,随后是徐宁。
她穿着正规的警服,英姿飒爽。瞥见殷燃的视线,她点点头,目光坚毅有力。
待身边的警员把围观群众格挡开,殷寸雄才被带下车。
他穿着灰蓝色的囚服,头重重低着,在快门下一瘸一拐走着。
“我们先过去了。”路过殷燃和祝琴时,徐宁打了声招呼。
“好。”殷燃应声。
众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犯了什么罪啊,杀人罪?”
“啧啧,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
“你那是眼神不好,我看这人面相就不怎么好。”
他们说着,围得越来越近。有人甚至拾起了石子,向殷寸雄投去。
直到有人提高音量喊:“来,都让让——”
“罪犯指认现场了,都闪开点——”
殷寸雄手臂两侧各有一位警员,路过人群时,殷燃听见那其中一个警员说了句“看热闹的也不嫌晦气”。
人们让开道路,嘁嘁喳喳的谈论声在目送他们离开后愈演愈烈。
“这造了什么孽,和罪犯住一个小区……”
“谁说不是,真是晦气!”
殷燃扶着轮椅把手,安静旁观着,始终未说一句话。
轮椅上,祝琴闭目养神,也未置一词。
不远处,殷寸雄一行人进入楼梯间,逐渐消失在眼前。
周遭短暂按下暂停键,不过几秒,便又恢复喧嚷。
“你们是哪儿来的,不是本地人吧?”有位大哥注意到殷燃和轮椅上的祝琴,上前攀谈。
殷燃:“确实不是本地人。我们是清市来的。”
那人又问:“这么远啊,来打工?”
殷燃只道个“不是”,并不作详细回答。
大哥“哦哦”两句,又换个话题:“我听说这罪犯是搞传销洗脑的,还害死好几个人。真是可恶啊,干人什么不好,要来祸害这一方百姓。”
其实受害者远不止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思想一旦被洗脑灌溉,一传十十传百,只将留下无穷无尽的祸患与罪过。
殷寸雄的罪,无可恕。
“我生平最恨这种畜牲,看着就想打一顿,”大哥咬牙切齿道,“真是丧良心。”
“对了,看你像读过不少书的模样,你说按电视上老说的那个‘数罪并罚’,这人多少能判个十几年吧?”
说起来,法律算是殷燃的老本行。
她从未想到,与法律阔别几年,竟会在这种场景重逢。
殷燃回答:“能。”
百分之七十的概率。
……
偶有风过,窗帘随之飘动,在室内投下一片忽明忽暗的阴影。
“哗啦——”终于有人把这碍眼的帘子拉到一边。
失去了帘子的遮挡,碎裂一半窗扇暴露在面前,帘子擦过其上锋利玻璃碴,抽了半扇丝。
警员把殷寸雄带到窗前。
“他是在这儿跳下去的?”徐宁指着那窗扇问道。
殷寸雄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破损不堪的窗扇。
阴云笼罩下,那碎裂的玻璃碴仿佛倒映出了死去那人的幽暗绝望的双眼。
仿佛又回到那天下午——
一天的“课程”结束,有人举手上厕所,他偷闲没有跟从,只是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