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她和小刘向走廊走。
往常这么说话,都是吩咐关键决策,小刘难免有些紧张。
今天,金繁一脸严肃地说:“给李师傅打个电话,把我侄女还有昨晚的几个小朋友都加进客人名单里。”
小刘:“啊?啊,哦哦,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小刘踩着平底鞋跑得飞快,短发在奔跑时稍微扬起,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按开手机时,终于没忍住,悄悄偷笑了一下。
**
梁悠上午就醒了,但没什么力气,下午时才让人进病房。
看到金繁时,她原本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床垫,忘了似的仍往后仰,是不熟,但并不惧怕。
金繁:“悠悠,医生说你修养两个星期就能出院了,没什么大问题。”
梁悠直白地问:“我妈妈呢?”
金繁:“她没事,让人接回家了,只是有点受惊吓。”
梁悠这才松了口气。
金繁:“以后你们分开吧,我还是让人把她送到专人疗养院里。她还是太不稳定了。”
梁悠没说好还是不好,突兀而尖锐地问:“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金繁职业生涯中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比这更尖锐的质问,神色如常:“这是什么意思?”
梁悠捏紧拳,像从喉咙里吐出两个石子似的说:“我不想住这了。”
金繁:“怎么了?是金昱欺负你了?还是不……”
梁悠整个人显得很紧绷,刚出手术,瘦削的身体掩在手术服下,手腕细得像要折断,骤然爆发:“我说不要!你听不懂人话吗!”
金繁:“你先冷静冷静吧,我……”
梁悠:“她和我在一起一直很好,你把她接走干什么!这家里只有妈妈是我的!”
她抓起床头的苹果砸向她:“出去!”
金繁安静了两秒,在护士们关切的暖场中出去了。
梁悠向后倒,倒进轻软的枕头里,肾上腺素上升时忽略的颤抖逐渐复苏,腰腹做手术产生的伤口一阵阵的疼。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她也不知道,她没怎么看表,听见门口又是一声响。
梁悠:“我不是说了吗!滚出去!”
季薄雨:“哇……哦。”
梁悠看清来人是谁的瞬间局促起来:“怎么是你?”
季薄雨合好门页,笑着走进来,她总带着笑,像生命里太多需要感恩,需要高兴的事物,让梁悠生不起一点厌烦。
季薄雨不接她的茬,拉来一张凳子坐在梁悠面前:“怎么发这么大脾气,谁惹你了?”
梁悠:“你来了,林知微来了吗?”
季薄雨:“没有,姐姐还在睡。”
梁悠这才回答上一个问题,倒也不算回答:“不想说。”
季薄雨:“那我们可以聊一点能说的。”
她说话时并不怎么口语,而是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有点慢慢的。
梁悠:“我不想……看见你。”
季薄雨:“谁都不想见吗?”
梁悠:“特别不想见你。”
季薄雨:“昨晚是曲竹和江越发现你的,今天不能让她们再来忙活,所以就我来啦,你忍一忍吧。确定你没事了我就走。”
梁悠:“做完手术了,我没事了啊。”
季薄雨亮亮的眼睛望着她:“是吗?”
她这么看着人,眼神安静,没有任何评判和打量的意味,只为了和你眼神接触抚平你似的,让梁悠刚长出来的刺一根一根软掉了。
梁悠放缓语气:“那你说哪里不是。”
季薄雨:“身体虽然在好了,但心里明显没有在好吧,你刚才和金阿姨吵架我都听见了。”
一谈到金繁相关的问题,梁悠像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不明白你为什么像个烂好人一样来管我的家事。”
季薄雨:“你好像对我很不满,从一开始就是。”
梁悠咄咄逼人:“你交朋友的眼光真烂,和曲竹江越那样的人交朋友,她们那天在餐厅吃饭,嘲讽你反应慢,你都听不出来吗?”
季薄雨想了很久,才想起她说的那一天。
就是曲竹和江越还有自己在餐厅里互相抢菜的那天。
季薄雨:“你怎么知道的?”
梁悠:“我那天就坐在你后面!”
季薄雨:“哦……那你很关注我啊,为什么不上来和我打招呼呢?抢菜吃还挺好玩的,那天的南瓜薯条很甜,又有点脆,好吃。”
梁悠:“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别拉上我。”
季薄雨:“你觉得我们打闹很没意义?”
梁悠:“是啊,好蠢。”
季薄雨:“那什么才不蠢?”
梁悠:“我……”
她哑口无言。
季薄雨:“玩游戏怎么会蠢呢,人出生时和年老时都很爱玩游戏。”
梁悠讷讷地说:“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