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下头去,噤声良久,霍然一瞬,“扑哧”笑了。
“你恨自己怎么会笨到这种地步,李威龙在你面前晃了这么久你都认不出来,而你还自诩对他天下第一深情?这难道不可笑?你恨自己这四年来忙忙碌碌苦寻,更像是一场自嗨自演的独角戏,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知道,李倩知道,马德文知道,甚至徐丽也知道。你恨自己这数年如一日的爱不过一纸空谈,恨自己自满到以为凭借一厢情愿就可以改变故事的结局。相比恨李威龙,陈东实,你应该更恨你自己吧?我有没有说错?”
一阵风吹过,荡起陈东实脸上层层叠叠的褶子,他的眼底,飘过一丝不可言说的苦楚。像被参透玄机的禅道,心思命数全被旁人看透,又像是夏日檐角驱散的蛛网,吹弹可破,百孔千疮。
“我以前不太懂,现在好像懂了。”曹建德的语气像在自嘲。
“不太懂什么?”
曹建德坐到床边,目光恳切,“不太懂威龙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他耸了耸肩,露出一抹难得淳厚的笑,“你知道的,我们所有人都曾觉得,他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
“而不是一个穷司机,一个开破出租车的,一个做过搬运工、修车工,连初中文凭都凑不齐的文盲……”陈东实跟着笑了一下,“正常,我本就常常被人看不起。”
“你知道吗?我以前问过他这个问题。”曹建德起身拉开窗户,卷了管烟。他明知陈东实现在不宜抽烟,可气氛到了,男人的对话里,总要沾点烟酒。
陈东实颔下头,由他打火,照亮身前一隅,身体也逐渐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一口浓烟飘散出帘。
“我问威龙,你到底看上陈东实什么?你猜那小子怎么说?”
男人一脸愿闻其详。
“他说,陈东实这人,纵使千不好万不好,却有一个难得的好处。”曹建德抿了口烟卷,呸出一口残留的烟草沫儿,“那就是心软。”
话说到这里,曹建德提高几分音量,“先声明啊,起先我也不大喜欢你。就像你自己说得那样,没文化,长得也不好看,老家还在农村,我没有歧视农村人,你懂的,我这人护崽,只是觉得威龙能找个更好的,至少要跟他匹配得上的,要个青年才俊不过分吧。”
“可是他不乐意啊,他不乐意,旁人又有啥办法?”曹建德自己把自己给说笑了,眼神却突然悲伤起来,“他说,你最招他喜欢的是你身上的脆弱感。诚然作为一个男人,我很多时候也觉得你不够爷们,总是哭哭啼啼、敏感多思,甚至有些做作,还总喜欢做烂好人。可这些在我看来是缺点的东西,在他眼里却无比吸引着他。威龙曾说,你哭泣时的样子最迷人,因为只有在那时候,他才能触碰到你最柔软的一面。”
看陈东实听得有些发懵,他打了个比喻,“就像那个小狗,面对信任的主人,总是会翻滚在地上,露出粉红色的肚皮。那是它们全身最脆弱的部位,没有皮毛保护。而你在威龙面前哭泣,就像露出肚皮的小狗,不对,应该是老狗,我想,这大概是他会喜欢你的原因吧。”
陈东实望向窗外,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怔怔然道:“可是,他还是骗了我......”
“回头我给你看些东西,”曹建德掐灭烟蒂,连着把陈东实的也掐了,不让他抽,“既已相认,总要疏散心结。难不成真要一辈子做冤家吗?”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李倩满头大汗地推开门来,见曹建德和陈东实在讲话,忙咽住声,不慌张了。
“怎么了?”曹建德站了起来。
李倩别了眼床上的陈东实,挣扎几秒,索性坦白,“那个.......师父醒了。”
第84章
“让我去看看。”
果不其然,陈东实作势要下床。
曹建德没特意拦他,只淡淡说:“就算我能让你见,你觉得威龙现在还愿意见你吗?”
这下轮到陈东实犹豫了。
“而且你去了,万一刺激到他怎么办?他现在还不太稳定,身上伤口那么多,你没听医生说吗?连手术都做不了,得先观察一阵子。”
曹建德三言两语,把陈东实重新嵌回到床上,顺道使了个眼色给李倩,“回头你去趟单位,把那个箱子拿来,里头有些东西,我觉得也该让他自个儿瞅瞅。”
“师父.......”女孩貌似踌躇。
“拿来吧。”曹建德扣上警帽,回过身,凝滞了一下,“该我欠他的......”
恰在此时,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响了起来。曹建德应声接起,眉头愈加凝重,简短吩咐几句后,匆匆忙忙地就要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