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姬无忧身边的四个罐子全都炸开了,他睁开眼睛:“她死了。”浓浓的惋惜,深深的怀念。银弓是月影一样模糊的眼泪,川红却是被火烤虫蛀过的海棠花。
燕玄则是渐渐抓不到燕山景的动向,他将观棋捆上,提着她和燕白宁忍冬汇合,对方也已等得不耐烦了,双方互相兴师问罪,石门的脉络像死去多时的树叶,叶脉不语,只有岁月的尘埃呛鼻。从前黑白称赞过父亲的巧思,可赞美声早已斑驳,两人不约而同地憎恨起这扇石门,毛茸茸的狸猫们像跃动的海浪,人心莫测,唯有忍冬从海浪中捞出一只毛毛浪头,那是只小狸花,她荡着她的腿:“好了,燕山景被你们害死了,摘月斋也完蛋啦。”
忍无可忍的燕玄飞出暗器,他的暗器百步穿杨,却只在石门上留下了微末的刮伤。
燕白笑出声:“无用的怒火。”
然而那沉睡许久的石门却发出期期艾艾的呻吟,众人皆惊,观棋震愕地看着石门之锁,那精美的花纹绽放出金色的痕迹,像被注入了金色的血液,叶脉原来是枯蝶伪装,破蛹而出,在众目睽睽下振了振翅膀,又回归沉寂。
像幻觉,可众人心知肚明,那不是幻觉。
“有第二扇门。”燕白已反应过来。
第73章 山骨
燕山景带着姬无虞一同栽倒在冷水中,水清无鱼,冰凉刺骨,旁边川红的头颅一上一下地浮沉着,燕山景推她的头颅上岸,盖了一件衣服,作为地标,若将来还能重返此地,她还会好好埋葬她的,但是现在她没力气了。
她不知道此处就是丁悯人陵寝的另一侧门,这么多年也没人知道,可锁却是一式两份,足可见燕蹀躞早已发现。无论从众所周知的大门进入,还是从鲜为人知的后门进入,他都设下布防,等待很多年后他的女儿来到这里。
清水中石门倒悬,她起初没注意到枝蔓的缠绕,她胡乱地扯开它们,扯出尘封许久的机关,她也没注意到水中除了姬无虞的血,还浮出了很多罐子。罐子里装着会发光的蜉蝣,远在千年以前,远在亿万天之前,月光就抚摸过潮汐,抚摸过潮汐中一个个的光点。人的重量改变了机关的方向,千年蜉蝣得见天日,燕山景没有注意到那些燕蹀躞哄小女孩开心的礼物,她只顾着给姬无虞洗净脸上的黑血。
三道爪痕,不深,也不会留疤——如果人死了,那就谈不上治愈,更谈不上留疤。他的胳膊上有的破口深可见骨,身下的水越来越红,他的脸越来越白,仿佛这些水涤清了他的颜色。
燕山景笨拙地搂着他,姬无虞不住催促她:“取蛊!”燕山景怎么都不理他,她还恨着怎么丹樱蛊有母蛊子蛊的区别,她一中毒姬无虞立刻感同身受,姬无虞气若游丝她却要等,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丹樱蛊迅速活跃起来,她将所有的方式都回忆了一遍,一个是温暖,一个是亲密。
她便立马要将他拖出河水,但他伏在岸上,血却流得更快了,两人不得不回到水中。这水里有什么玄奥的秘密吗?他所能汲取到的温暖,只有她的体温。燕山景钻进他的怀里,想亲密而不得其法,她只觉她的怀抱很空,需要他来填满,但她怎么摩挲他的身体挤压他的肌肉,都没法填满她的心,燕山景这么笨手笨脚地靠着他,姬无虞挪了挪脑袋:“别动了,陪我躺一会。我看这里雾气不浓,绯弓他们不是傻子,他们得了我的命令,都在四周巡游驻守,没有和摘月斋其他探子纠缠的话,很快就会来。”
“真的会来吗?”燕山景弯着身体,想裹住他整个人,她又想起她曾经的那个自比,她是吞下砂砾糊涂成珠的蚌壳,那么多的事剜走了她自欺欺人的珍珠,她一度只剩一个空空的壳——哪怕她只剩一个壳,她也想把姬无虞吞下去,不要他做她的珍珠,只要他做一个刺头,一生一世刺痛她。
燕山景拍着他的脸:“别睡,别睡。”
她一边无济于事地给他送内力,保持他的体温,一边绞尽脑汁说些能让他兴奋的事:“你们南理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要新娘子做什么准备吗?以前你说会有孩子泼水,所以我们成亲的时候,是阿和泼水吧……绯弓也还是孩子,可以泼……还有别的吗?”
姬无虞的鼻子靠着她的头发,他能嗅到血腥味,和她的慌张,他也想让她开心一下:“如果婚礼在芭蕉雪廊,就没有那个习俗。如果在明月池,就会有刚娶妻子的男人穿上女装教导新郎……很有趣吧?”
“啊?”
“真的啊,没有骗人。穿上女装就是学习他的母亲和妻子,再去教导他的弟弟或是侄子如何懂得女人的辛甘。我好久以前就被人羞长得像女孩子,人家开我玩笑,说阿和婚礼上,一定把我打扮得特别漂亮,我跟人家生气来着,我说我才不穿,我又不懂女人……其实想想也挺好玩的啊。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