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仔细去听沈一亭说的话,随着手指滑动,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印入眼眸。
在橙红色晚霞下的脆弱的、似乎永远没有边际的大海。
零散的、排列不规则的沙滩碎石和被冲上岸的贝壳。
白天里被灰蒙蒙的雾盖住的蓝色和黄色,像是被调低了饱和度的现实。
若干张照片中夹杂几张有关于我的,在快艇上的一连串有三四张,应该是快速按下拍摄键捕捉到的。
其他是沈一亭站在很远的地方拍的——我蹲在岸边瞎吹风的样子,在镜头中只占很小一块,亦或是埋头踩进岸边的水中的样子,甚至还有我和那个一拍即合的小男孩堆沙子时捧腹大笑的囧样。
只是这几张而已,只有这几张,我在它们身上停留的时间却多了很多。
[150]
因为从没没想过我会以这样轻松自由的姿态出现在他人的镜头中,很新鲜,新鲜又意外,还有点不可思议。
我从前很好奇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年纪小时经常逮着邓千问,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邓千的嘴总是没个准头,五次里面的答案四次都不一样,但总有这样一个词重复出现:乐观。
乐观,十足的褒义词,往往会伴随一系列其他相关词汇,例如自信、开朗、爱笑。
那时候我还没耳聋,所以邓千这样形容我,可能仅仅因为我每次和他遇到或大或小的事情,我总是表现得最无所谓的那个。
我总觉得所有困难都能解决,所有问题都能找到答案,就如同世界上不可能拥有难以跨过的山脉,因为探索的步伐永远在前进。
我每次安慰邓千:没关系啊,没问题的,这有什么,我回头让那谁帮忙弄一下不就得了?千万不要哭唧唧。
久而久之,邓千会觉得我就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也不无道理。
人能长成什么样子,往往跟原生家庭很重要,在我爸“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种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直到出了那场车祸,耳朵听不见了,我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
接踵而来的总是很坏的消息。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和其他朋友交流,也没和邓千联系,我觉得我快要处理不清楚自己了,一度怀疑邓千这个“乐观”的形容词根本就不真实。
好像一头扎进黑暗,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只能希望自己能快点救自己出来。
最后出来是出来了,总感觉什么也没有改变,却什么都改变了。日子依旧是从前的日子,只是少了个人,少了点固定时间应有的声音。
从那之后,我没再问过邓千他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不太想听到那个词,那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一种虚假的评价。我也变得不太爱照镜子,耳朵上的东西总在刻意提醒我,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虽然我不懂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我和之前一样能听到声音,可能模糊一点,但勉强够用,就像我爸说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世界上或许还有很多人出不起买助听器的钱呢。
我已经什么都有了。
所以不用去在意这些,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用特意去观察自己的所有变化,尽量不用严格的目光去审视自己。
[151]
先前在快艇上只是草草甩了一眼,现在静下心来看,竟然觉得照片里的我有点陌生。
这种感觉很奇怪。
原来沈一亭平常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一次加更放在周六
第36章 爱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们搞艺术的,总要多一点的灵感,如果一直困在同一个角落,可能也写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作品。就像画画的家伙们总喜欢组团花点钱去很远的写生。”
沈一亭顿了顿,“有时候多出去走走听听看看,总是好的。人的灵性也需要补充,所以没想那么多,就顺便带你出来了。”
“你只是恰巧要个伴,恰巧选了我而已吧。”
我随口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怎么跟迫切求证什么似的。然而沈一亭居然听懂了,立马纠正道:“那可不是,我是特意选了你。”
“因为我和你关系好,”我思考一秒,“而且那个时候只有我在你旁边。”
沈一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今晚应该只是个意外。”
我猛地抬头,瞳孔地震,讪讪吐出:“......应该?”
“人的运气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沈一亭眼珠一转,随即笑开来,“怎么,跟我睡一间房让你反应这么大吗?真奇怪。”
囫囵吞枣地,好似又掉进沈一亭的圈套。我说不过他,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当然没有。又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