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丝线上染着猩红色的血液,在风中不断颤抖。
就像是她手心中的火色绳结。
漫天的火把光亮烧红了整片森林,却怎么也照不亮那晚无星的夜空。
一轮血月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就好像太阳也可以被替代。
......
那个吊梢眼的女人在最后的时候,求我救她。
我这么善良的人,当然不会计较她从前对我的打骂啦。
我轻柔的放出丝线,钻进她的皮肉。
不过我没有告诉她,银白丝线和森白丝线的作用是不一样的。
我看着她劫后余生般长出一口气。
好奇怪啊。
为什么坏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作恶,最后还能廉不知耻地求着我原谅啊?
凭什么呢?
我看着她用尽全力将我推离开怪物的攻击。
我看着她身上的天蓝色戏服染上血污。
我听见她嘶哑地朝我大喊:
跑啊!
不要管我!!
你快跑!!——
我不明白。
她这是在......救我吗?
那从前拿我当愚弄的玩意,用我当打赌的谈资,又算是什么呢?
我被她打碎的木偶,丢在面前的银钱。
还有我被他们视而不见的自尊。
又算是什么呢?
凭什么坏人在最后就能洗白啊?
那我从前的委屈都要一笔勾销吗?
这不对啊。
所以我如了她的愿。
让她好人做到底。
我收回她身上的丝线,将她彻彻底底留在怪物的包围中。
我没有错过她眼中的一丝惊愕。
是啊。
我在她身上放了木偶丝。
只要我活着出了怪物的包围圈。
挥挥手,就能用木偶丝将她拉出来。
所以刚刚她对我的解救,本就是对她自己的解救啊。
你瞧。
像我们这种恶人就是这样。
即使坏事做尽,在最后,也要博个好名声呢。
———
我笑眯眯地对着吊梢眼女人扬了扬手心。
身后银丝冽冽飞舞。
我说过了会救她的,可是现在是她“自己”要为我去死的呢。
这番好意,我实在是“盛情难却”。
......
我手心上的陈年绳结此刻被血染红,焕发出艳丽的光泽。
像是烈焰,在一刻不停的燃烧。
我说过,这是生路,也是蛛网。
今天,就是蛛网破灭的那一天。
而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烧吧,烧吧。
痛痛快快的烧吧。
烧穿日夜,烧断枷锁!
......
在血色苍穹下。
我的身旁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男尸。
靠着那独特的焦黄大板牙,我认出了团长的身份。
我踹开他挡住路的那条断腿。
扬起了一个久违的、真心的笑容。
四野火把的燃烧声中,响起我清脆的吟唱。
“生奈何,死奈何,摇摇晃晃过奈何。”
“生有偿,死无常,夜半敲钟逢无常。”
世无无常,我做无常。
我说过,像戏班团长那种人,该和我一起下地狱。
但是那是假话。
我说谎了。
我才不会和这种人一起丧命。
我的命很珍贵。
是我用十只鲜血淋漓的手指从银丝茧中拖出来的。
我才不会死。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和我的命。
和女子的天命。
斗一斗!
......
在这无人的森林中,我畅然地大笑着。
那一晚永不停歇的歌谣重新回到我的胸腔中。
我要把这些年缄口不言的声音、时光、岁月、流年,统统还给我自己!
无边火海地狱,却是我的人间涅槃地。
凤凰浴火,破茧成蝶。
蛛网破灭,振翅高飞。
———
漫漫长夜,她向着血月长空抬起手臂。
手中的红线耀眼,是缘还是劫?
但是现在,是缘还是劫都不重要了。
如果这是缘,那她便收着。
若是劫,那她便绞断红线。
自己去找自己的生路!
......
她在7岁时被父母祭给邪神,成为一名“木偶学徒”。
刺穿手心,打上属于木偶的“烙印”。
后来银线缠身,险些丧命。
好不容易学成巫术。
却又在少女时期,被师傅转卖给无良的戏团,受尽苛责。
直到今时今日,在太阳照不到的血色黑夜。
她才得以拥有真正的自由。
从此她不再是被人攥住命运,任由别人买卖的鱼肉。
她将以“人”的身份,以一个能够大口呼吸的灵魂的身份。
行走世间。
......
她的溟。
从来不是无争的命。
而是明天的明。
她会带着新生的一切。
去往,她们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