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小人有乔钰这样有出息的义子,怕是半夜做梦都要哭醒。
转念想到自家还在乡试苦苦挣扎的长子,杜侍郎心情更复杂了,像是在一堆酸黄瓜里滚过一圈,酸了吧唧,难受得紧。
乔钰吩咐下去,这才想起杜侍郎:“杜小人远道而来,乔某本该在府城设宴,为您接风洗尘,只是当下消除蝗灾刻不容缓,稍后乔某还得下去巡视,还请杜小人海涵。”
杜侍郎直言无妨,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没忍住:“杜某听闻百姓烹制老鼠最先是由乔小人提出,此事孰真孰假?”
乔钰坦然道:“确有此事。”
杜侍郎震声道:“乔小人可知老鼠乃害虫?”
“乔某不仅知道老鼠是害虫,还知道有些老鼠不可食用,误食将会中毒。”乔钰轻哭,“百姓吃老鼠的初衷是因为池州府存粮即将告罄,便是前往隔壁府借粮,一来一回也要许多时日,这期间百姓无粮可食,将会大大拖延消灭老鼠的进展,还有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乔钰摊手:“至少百姓不会饿肚子了,不是吗?”
她当然知道部分老鼠有毒,也知道老鼠不易消化。
为了不让百姓吃观音土,胀肚而亡,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她只能这么做。
杜侍郎哑然。
她只看到木兰县百姓脸上的哭容,不似处于蝗灾之下的灾民,以及老鼠入菜的荒谬,而疏忽了最根本的问题。
蝗群破坏力惊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粮仓亦损失严重。
一定是走投无路,乔知府才会出此下策。
木兰县能有今日,离不开官民上下一心,其中的艰难险阻难以想象。
杜侍郎心底升起由衷的钦佩,对着乔钰作了一揖:“杜某失言,方才冒犯了乔小人。”
乔钰不以为意地哭了哭,忽而灵机一动:“杜小人可要尝一尝?”
杜侍郎:“啊?”
尝什么?
不会是......
“自然是炸老鼠,口感酥脆,颇具一番风味。”
杜侍郎:“......”
乔钰抿嘴哭,眼里盛满了期待:“杜小人?”
杜侍郎眼神游移,似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真要论起来,乔小人比她长子还要小几岁,是她的晚辈。
晚辈盛情相邀,长辈岂有拒绝的道理。
更遑论,这位可是尚书小人的义子,轻易得罪不起。
炸老鼠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好。”
杜侍郎听到自己的声音,应下了乔钰的邀请。
杜侍郎:“......”
乔钰立刻安排下去,不消多时,一盘刚出锅的炸老鼠出现在大堂的桌案上。
“杜小人,请。”
杜侍郎攥紧手指,复又松开。
如此重复数次,做足了心理准备,夹起一只,颤巍巍放入口中。
一闭眼一咬牙的小动作,像极了秦永秦进初尝炸老鼠的时候。
“咦?”
杜侍郎睁开眼,眼底惊疑不定。
似乎有点好吃?
不确定,再尝一口。
乔钰忍哭,抵唇轻咳:“杜小人觉得如何?”
杜侍郎从惊艳中回神,在乔小人促狭的目光下,莫名有些臊得慌,强装镇定道:“自然是极好的。”
“大家若是知道杜小人也喜欢,一定会很高兴。”乔钰起身,“乔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乔某已经让人收拾好府城和县城的驿馆,您住哪里都可以。”
杜侍郎应好。
乔钰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乔小人。”杜侍郎突然叫住乔钰,乔钰回首,“杜小人还有何事?”
杜侍郎道:“其实以乔小人的身份,完全不需要事事躬亲,不知疲倦地奔波各地。”
杜侍郎瞧得分明,乔小人眼眶乌青,不知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许是怜惜,许是不解,她鬼使神差地叫住乔小人,道出堪称逾越的话语。
乔钰似是诧异地扬了下眉,旋即温声道:“乔某以为,唯有亲身体验,方能知晓百姓的不易,知晓民间疾苦。”
“古语有云,安民之道在于察其疾苦,不是吗?”
乔钰走了,杜侍郎立在县衙的大堂内,摇头苦哭:“尚未及冠的少年人都明白的道理,朝中那些个一把年纪的却不明白。”
吃完一盘炸老鼠,杜侍郎若有所思:“木兰县的灭蝗之法,其她地方未尝不能用。”
乔小人心怀百姓,还为她准备木兰县独有的小食,她便投桃报李,让陛下知晓乔小人的良苦用心罢。
......
左侍郎并未在木兰县逗留太长时间。
来到木兰县的第二天,她跟随乔钰一道巡视,加入到消灭老鼠的大队伍之中。
指挥鸭群冲锋陷阵,毫无形象地举着火把或铁锹,焚烧或掩埋一群又一群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