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进去没一会儿,洛茨就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无他,房间内的布置包括走廊的走向,以及整个房间或者说住所的结构,都太像席浅洲以前的家。
洛茨停在一副家族画像前面,恍惚地伸手,触碰后感受到了真实油画的触感。
画里有三个人,席浅洲、席浅洲的父亲、席浅洲的母亲,三个人挤在一起,还是个孩子的席浅洲笑得格外开心,抱着一个丑丑的黑色兔子,倚在自己爸爸妈妈怀里。
洛茨看着那只黑色兔子,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这只兔子是他送给席浅洲的,那时候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席浅洲每天都去医院看他,还给他带各种吃的,洛茨感觉不好意思,就把一直陪着自己睡觉的兔子玩偶送了出去。
席浅洲一直很珍惜。
他的父母在后面也很开心,男人揽着女人的腰肢,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三个人的画像并没有曾经那些贵族画像的死板呆滞,完完全全的家庭气息。
这时洛茨忽然想到什么,抬手将画像框微微往上一抬,露出后面的板材,手指在上面一通摸索,在摸过边角的时候,一种类似于划痕的触感出现。
一瞬间,心头震动。洛茨愣愣地松开画框,倒退几步。
这道划痕不该在这里存在,洛茨环视整条走廊,后背泛起一丝凉意。
画框后面的划痕他和席浅洲年少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还专门修补过,席浅洲很喜欢划痕背后的含义,便将它挂在了他们现在的家里。
洛茨今早出门的时候还见到过。
一幅画像不可能凭空变成两幅。如果他们家的那张是真的,那这里的这张……
洛茨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将疗养院的环境布置成与家中类似,是一种很正常的缓解情绪的手段,但追求细节到这个地步……旧日岁月中的温馨忽然赤裸裸地在眼前重现,洛茨用力闭上眼睛,只觉得一切都多了难以解释的诡异。
他继续往前走,循着记忆的提示,本能地来到了嘉佩丝最喜欢的房间门口。
一路所见所闻和记忆中完全没有出入,简直惊悚。
停在门口,还未敲门,洛茨就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私语声和欢笑声。
好像一家人都待在房间里面,大的交谈,小的玩闹,其乐融融。
伊珣院里只住了嘉佩丝一个人,洛茨可不觉得住进疗养院后还有心思找别人结婚生子,那房间里面会有什么,更加让人头大。
洛茨再一次深呼吸,生怕自己待会进门喘不上气,抬手敲门,房间内骤然安静下去,大约30秒后,嘉佩丝的声音传来:
“是洛洛吗?进来吧!”
洛洛。
洛茨眨眨眼睛。嘉佩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推开房间门,一层模糊迅捷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得够快,但洛茨还是捕捉到残存的细节。
是年轻十五岁甚至更多的席浅洲,和仍然还活着的席自川。
数据投射的虚假影像仍然足够生动,言谈欢笑间仿佛让人回到了最美好最完整的时候,洛茨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回不去的光影在自己面前缓缓消散,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往里迈步。
“别在门口吹风啊,”嘉佩丝同样注视着自己家人消失,等一切重归平静,她才回过头,招手让洛茨进来,“进来吧,关上门!”
洛茨依言照做,合拢房门,在门口解下斗篷。
“好久不见了,夫人,”他将心中的所有惊悚疑惑尽数压下,只保持着家人见面的温和,和一些谨慎的疏离,“主教说你想见我一面。”
“不通过他,消息传不到你耳朵里。”嘉佩丝说。
她端庄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袭深绿色衣裙,金色长发自脑后挽起,皮肤白皙,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向洛茨时,眼神一如从前。
洛茨忽然有些踟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犹豫着挂出一丝笑。
“那看来这次没有让你厌烦,”他说,“我很怕打扰到你。”
“你不是怕打扰到我,你是怕我打你吧?”嘉佩丝一挑眉,慢悠悠地说。
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气氛调到最紧绷的状态。
洛茨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比这种冲动更紧迫的,是他迫切地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这间房间……”
他原地转了两圈,想挑个不那么紧绷的话题来打开交谈,但话还没说完,嘉佩丝就面色冷淡地打断了他。
“他的伤好了吧?”
“……好了。”洛茨说,神色复杂,“只有一点点疤留在肩膀上,他不肯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