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神庙门口,洛茨的神情变得镇静又漠然,往里迈进的同时抬手拒绝了来往同事的问候和试探,迅速来到女神挂画前,恭敬行礼后一闪身迈进后殿,目光被悠悠燃烧的烛火填满。
此时后殿空无一人。
神庙后殿的穹顶开得极高极宽阔,空气冰冷,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再回来时空洞又冷漠。深色大理岩从高处压下,让底下站着的人渺小至极,仿若蝼蚁一般,而人周围萦绕的烛火却用光亮将穹顶都照明,让渺小多了层别的更积极的含义。
洛茨披着出门时从门口衣架挂着的斗篷,在许许多多已点燃的蜡烛前面走过,手指擦过上方的火焰,掌心隐约浮现出金色的符文。
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根蜡烛,洛茨捻起蜡烛前方的咒文木条,目光恍惚地落在烛火上,指腹摩擦间,已然得知自己上次留下的皱纹是什么。
熄灭蜡烛,金光流淌,四周被重新点燃蜡烛,仿若呼吸一般烛火摇曳,洛茨从袖中取来银刀,小心翼翼地将滴落的烛泪清理干净,然后跪坐在地上,在木条的背面刻上全新的咒文。
烛火有一瞬间的暗淡,冰凉的气息压在后背,洛茨的手稳稳当当,无视隐约的疼痛,在木条背面刻下最后一点,手指捻动烛芯,火焰再次于指间燃起。
咒文表面有金光流动,洛茨起身,将木条放回蜡烛前面,确定周围没有?竹类碎屑以后倒退一步深呼出一口气。
如此,折日的绝大多数仪式便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的都是些集体活动,洛茨可以躲在人群后面摸鱼偷懒,女神不会怪罪的。
洛茨行事中自带一种别人无法企及的对待神明的亲近,这不仅体现在某些仪式中他的随意态度,也存在于他的思想中。
——他好像比任何人都要理解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理解并爱着。
两边窗户大开,露出岩石粗糙的肌理,有风轻柔抚过,吹弗洛茨的斗篷。
他转过身,朝一旁的楼梯走去,可刚走没两步,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洛茨往边上挪,想顺着空出来的过道抓紧走,可来人却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挪,死活就是要挡在洛茨面前。
洛茨:“……”
无声地叹了口气,洛茨选择屈服。
“非常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大主教。”他不曾挪动脚步,仍然保持自己高对方低的形式,是微微弯腰,做出谦卑的姿态,“Edsae ueva oebutre(愿女神保佑你)。”
“感谢你的祝福,”大主教呵呵笑着,抬手在洛茨手背上轻轻一按,“也同样保佑你。”
他不曾使用神语,是个某种意义上比洛茨还随意的神职人员,可能是人变老后的固定趋势——要么更古板,恨不得把自己硬掰成一根可以抡死人的木头棍子,要么更随意,仿佛除了生死,世界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好的,同样感谢。”洛茨心不在焉地点头,一个劲地瞅着下面的楼梯,“您是要去后殿吗?我刚从那儿来,现在还没什么人……”
说着,洛斯就开始试探着往旁边走,想趁大主教还没反应过来,抓紧下楼,抓紧跑路,站在人群里面摸鱼,怎么赶得上回家躺着睡觉。
然而两人共事多年,洛茨什么性格大主教早就一清二楚。
“我是从伊珣院回来的。”
一句话,打乱了洛茨的所有计划。
伊珣院是专门供给议院高层议员的家属的疗养院,关系脉络盘综错杂,真的是天上掉个石头都能砸中权贵的地方。
自从席浅洲的父亲死去,他的母亲身体就一直不好,几年前她突发疾病,再醒来以后性情大变,不肯和他们住一起,独自搬到了疗养院。
洛茨偶尔会去看看她,女人不肯让他进去,他就只能站在窗外远远瞧一眼。
大主教这个时候提到伊珣院,当然不是为了和洛茨聊天解闷。
“夫人怎么了?”洛茨不走了,转身问道。
席浅洲很关心他的母亲,洛茨七岁以后算是和席浅洲一起长大,他的母亲对洛茨来说也意义非凡。
他顺势上钩,主教反而不说话了。个子只到洛茨肩膀的瘦小老人捋了一把花白的头发,左右看看,然后朝着洛茨神秘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往上走。
洛茨一点办法也没有,放弃回家躺着睡觉的打算,跟着主教进入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好像脱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主教抬手把帽子扔到一旁,洛茨也解下斗篷,两人一坐一站,坐的是洛茨。
“要喝茶吗?”主教问他,“或者来点儿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