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偏头,目光紧盯在他身上,花匠在他的注视下有些许退缩,额头上浮出一层密密的汗。
他有点想后退,更想弯腰低头,但在他做任何事之前,洛茨先收回了目光。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他问,又蹲下身,从之前挖的洞里扣了块土出来。
洛辛趁着他和花匠说话的功夫,踱步到另一边,和一丛开得旺盛娇艳的白花站在一起。
“这个吗?”花匠怔了一下,手指摸到耳后,从耳垂到脖颈的那一块皮肤上,赫然横着一条丑陋粗糙的疤,因为伤后没仔细清理,加之缝合粗糙,疤痕愈合后像一只肥胖的蜈蚣。
洛茨头也不抬。“对,就是那个。”
“小时候的事,”花匠回答,“家里没人,我拿做饭的刀玩,不小心划到了脖子,要不是邻居听见我哭,我现在可能都不在这里。”
说完,他还笑了一下,好像是在为以前的粗心感到不好意思。
洛茨终于放弃了研究地上随处可见的土,站起身。
“有一句古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你以后会交好运。”他告诉花匠,“前提是你没做过什么坏事。”
花匠指天画地:“我当然没有做过坏事,阁下,我一辈子勤勤恳恳,甚至连吹到面前的钱我都不会捡一分一毫!”
“那最好。”
洛茨看到在花旁边发呆的洛辛,黑发黑眼的人站在一株光落在上面好似透明的纯白花树旁边,分明是颜色的对比,可却莫名融洽和谐。
“花能摘吗?”
还沉浸在自己的惶惶不安中的花匠,突然听到主教这么问。
……
“要这个做什么?”
回去路上,洛辛很不满地看着拿捧花跟捧着宝贝一样的洛茨。
“好看,”洛茨说,“今早刚修剪下来的,不是给我也是扔了,我拿来有什么问题?”
洛辛当然不能明说哪里有问题,他只是不喜欢洛茨某一瞬间的愉悦不是由自己带来。
“你看出他脖子上好像不对劲了吧?”他转而说。
洛茨低头嗅闻,随口说:“花匠说那是他小时候用菜刀划伤的,但看疤痕颜色,时间根本没有那么长,而且我看疤痕长势不像是刀伤,倒有点像撕裂伤。他撒谎了。”
撕裂伤,日常生活中比较常见的就是动物爪子一类造成的伤口。
本不是什么大事,谁小时候还没招猫逗狗被收拾过呢,只是花匠一直隐瞒,反而让人觉得他心里有鬼。
“我想去他住的地方看看。”洛茨说。
洛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啊。”
可洛茨又觉得不舒坦了。
“我最近怎么总是做这种事情?”他发牢骚,脚步飞快,恨不得走出残影,“不是私拆信件就是私闯民宅。”
“这么不乐意?”洛辛戏谑,“你在怕什么,宝贝?”
“我怕的多了!”洛茨倏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她为什么会走?是因为对我们失望吗?还是对我失望?如果是对我失望,那——”
——那我可以改。我哪里错了?我都可以。
尽管日常生活中,洛茨很少提到与她有关的词句,可他的信仰是真的。昨天神不在此的预示对洛茨打击很大,没有表现出来,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强压了下去。
洛辛当然知道。
“她不会对你失望。”洛辛认真地说。
轻轻一句话,打断了洛茨所有未能言表的困惑无助。
“那是因为什么?”他抹了把眼睛,闷闷地问。
“谁知道呢?”洛辛笑着说,“她的心思我们怎么能猜到?”
洛茨平静下来,将拿在手里好久的花往前一推,塞进洛辛怀里。洛辛愣愣地接过。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洛茨后退几步,隔着一段距离欣赏眼前的画面。
他问花匠要花的时候就在想这一幕了。
“你送花怎么一直这么霸道?”洛辛回过神来,笑着将花搂进怀里,也不提生气的事了。
“什么叫一直?”洛茨瞥了他一眼,“我以前也送过你花?”
盛满笑意的眼眸有刹那间的恍惚,洛辛摇摇头,没说什么。
洛茨看清了他的有意隐瞒,没拆穿,径直回到房间,留洛辛一个人抱着花高兴。
正午的阳光徐徐洒下,给这条由木板和大理石构成的走廊蒙上一层暖融融的金光,洛辛身处其中又离光远,身上自然而然就多了些许朦胧,好像放久了的照片,人即使在正中央,也容易看不清面容。
他变得不真实,像一个洛茨最痛苦时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