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有所领悟:“明白了。”
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约等于没睡,洛茨现在能趴在大厅和陆明河说话,全靠工作中途可敬可畏的意志力和陆明河那张被朱云柔称为好看的脸。
现在一个问题得到回答,洛茨熬不住了。
“我得去睡觉了,”他迷迷糊糊地说,“明天我不去画了,我给你做中午饭吃,好不好?”
“画完了?”
“没有,我只是和朱老师商量好了。”洛茨把包背在身上,陆明河又拿了包饼干给她。“我明天请假一天,她同意了,不过她为什么同意?她应该很生气才对。”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就算他查清楚了朱云柔身份的真相,那对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威胁,朱云柔很烦,因为她的工作被人打扰了,但这不是她对洛茨的要求全盘同意的理由。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的夹枪带棒也不少,但结果就是她全都同意了。
有点奇怪哦,洛茨想不出答案。
而这个让洛茨困惑不已的问题,在陆明河这里却相当简单。
“她怕你。”
“嗯?她怕我?”洛茨不理解,“她干掉了皇帝一家,然后你说她怕我?”
“她比绝大多数人聪明,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经验,”陆明河说,“杀人而已,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洛茨冷静地说:“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你说她怕我。”
“她很聪明。”陆明河再次重复,“她懂怎么看人。”
洛茨是不是宠物,除了陆明河和他本人之外,朱云柔最清楚。她怕这个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地的画家,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
洛茨身上带着一种违和感,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将自己卡进去的怪异,他是个流浪贫穷的画家,但他的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真穷到顿顿吃馒头的家伙,可不会对一袋子白送上门的钱视若无睹,更别提别的那些。
朱云柔未必知道洛茨的所有问题,但她谨慎惯了,不会刻意给自己找麻烦。
“……好吧,”面对陆明河的回答,洛茨缓慢地点了点头,“就当我知道了,那我去睡觉了?”
他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陆明河:“晚安。”
洛茨噔噔噔地上了楼梯,步伐中充满了对房间和床的渴望。
陆明河继续留在大厅,摆弄那块儿已经工作许多许多年的钟表。
这大概就是他在大厅工作的最后一个晚上——至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陆明河找了块干净的抹布,将柜台从里到外擦了一遍。
等手里的工作全部做完,整座城堡也恢复到像是没人住过的死寂安静中。
陆明河坐在柜台后面,像打发时间一样无所事事地回想之前和洛茨说过的话。
——其实在上一段的谈话中,他回避了洛茨的一个问题。
虽然旅馆的工作无趣无聊,陆明河的生活中也没有多少值得关注的事物,但他平日里确实不是一个乐于给自己找事做的人。
平静如死水的等待可以忍耐,反而是多了波澜的麻烦更容易让人烦躁。
陆明河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等待,他从未将洛茨放置于宠物或者其他低于自己的位置上,他甚至没有过任何与物化有关的想法,他看着洛茨,便只是看着他。
但偶尔,偶尔,陆明河会尝试用自己在书中看过的某些存在去比喻洛茨。
朱云柔说洛茨像猫,陆明河倒不觉得。
这女人会把一切自己喜欢的东西称之为猫,她就是这样,陆明河很明白。
但如果让他来说的话,他会觉得洛茨像是一种鱼,在满是漩涡和暗流的河水中巡游,长满尖锐的刺戳一下就会鼓起来,很可爱,毒液致命。
陆明河从未有过这样堪称温情的时刻,他第一次试着给予某个人比喻,单纯因为喜爱和无所适从。
河豚,洛茨。
当这两个词在陆明河的脑海中,被人为画上一个等号时,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滚烫的情绪突然就升腾上来。
陆明河没忍住,低下头,露出一个微笑。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但他就是很开心。
豚豚。
一个称呼骤然浮现出来,夹杂着些许刺痛,陆明河默默将它记下。
……
与此同时,三楼。
本该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睡觉的管家和朱云柔,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同一个房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