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的姿态,指尖的伸展恰到好处,像是吹过叶尖的和风,闲雅而庄重,没有一点妖媚的意味。
咔——扇面张开,沿着左肩缓慢下移,目光蹁跹的刹那,留衣看见了白石来梦。
安静地站在斑驳的柱子畔,雪白的外袍,浅淡的头发,有一双像红叶下的秋水的眼睛。
淅沥——淅沥——淅沥——
疏疏朗朗,几近透明的天空下起薄凉的雨丝,在布满踏石的水池中漾起千万个细小的圆,春日的天气,任是谁都做不得准。
扇子在风中划过水一样的弧线,堪堪接住了从树梢尖飘落的枝垂樱,手腕和着横笛声而旋转,一瞬间,湿漉漉的红樱全都绽放了。
来梦的唇畔缓缓,缓缓地浮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花瓣中吹落的一滴眼泪。
一点点,一点点,彼此摸索的目光,在纷扬的红花中相会,被雨水淋湿了,很湿润。
微笑了。
池水里,有青绿的菖蒲叶子,载浮载沉,犹如薄浪中的小舟。
雨逐渐大了,还没有绽出花蕾的紫藤架在雨中显得无比青翠,大好的乐事被迫中断,大臣护着天皇,皇后纷纷走避。
由若叶打着油纸伞,留衣用绸巾擦拭着从黑发上滴落的雨水,不期然地,和白石来梦在寂静无人的长廊上相遇。
很静……很静……
一点一滴,可以听得到春雨在明瓦上淋漓的声音。
背景是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柳绦,早莺飘忽穿梭,鲜明的嫩黄,而人淡,人淡如菊。
留衣向若叶点了点头,小侍童从随身的木匣中拿出裱好的画卷,呈了过去。
迟疑了一下,仍是接了过来,铺展开,清爽的墨香,好像可以闻得出泥土的芬芳。白樱树下的少年,被阳光照得朦胧的侧颜,清丽的笔触缝住了樱花飞散的一瞬间,透明而且温暖。
“又见面了,已经有四年了吧。我一直很想把这个送给你,当初真是打搅了。”
秋水一样冷淡的眼睛,流淌过画后,愣了一愣,然后,很温润地迂回起来,里面有微风,还有细雨。
“幸会了,朝苍大纳言。”
应该是在那时,四年前躲藏在白雾中的眼神有了真正的碰触。
其实彼此都知道得相当清楚。
白石来梦,左大臣天草征一郎的义子,新上任的从三位中将。
朝苍留衣,内大臣朝苍征人的弟弟,正二位大纳言。
是了,他们是天草家的来梦……和朝苍家的留衣……
躲到厢房里,生起火盆,毕竟还是初春,浑身湿透后,没有带替换的衣物,可以窥见苍白的颈项肩窝,都冷得有些颤抖。
若叶端上了刚沏好的热茶和京都盛产的糯米小点心,都是留衣喜欢的,清淡的馨香,冲淡了内室里的春寒。
缭绕的茶雾中,来梦的容颜变得模糊,载浮载沉后,连眼睫上都沾着一层淡淡的水气。
脱下天青的外衣,搁在屏风上,留衣的手肘不小心推开一扇纸窗纱,栖息在琉璃瓦上的燕子拍打着翅膀,素笺风铃摇晃起来,断断续续响着,透过枝桠的缝隙,远方的迤逦开来的山棱在薄光中若隐若现。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朝苍大人喜欢春天?”
“嗯。我喜欢能感觉到风和雨的季节。”
留衣是喜欢春天的,他生命中的每一个高潮都在春天,所有的记忆,所有来不及体验的喜悦和悲伤,都只在春天这一个季节开花。
春天的时候,他遇见了白石来梦。
只是,太过年轻的孩子还不知道,这再次的邂逅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春天终究是欺骗了他们,在不久的将来把他们推入无可挽回的忧伤里。
第三章 幕三 逝去的方向
若叶把纸门慢慢推开,淡青色的底上是银白的闪亮的春泉。外面是一大片宽广的中庭,花匠清晨刚洒过水,木兰,杜鹃都是娇艳欲滴的样子。几个侍女正在采摘还是蓓蕾的白牡丹,大概是想供奉在佛龛前。小侍童用厚厚的绸缎捧来一鼎香炉,屋子里弥漫开白檀特有的清爽香味。
头顶微秃的男人拿出绸布擦了擦额上的汗,毫不犹豫地向一个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少年卑躬屈膝,头深深俯在木地板上。
“希望大人不嫌弃,可以指点提拔小人。”
“中村少辅,你请回吧,”留衣搁下画笔,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男人献上的名贵绮罗和唐土器皿,“你的事,我记下了。”
掩饰不住眉目中的狂喜,再一次,重重叩下头,“小人愿用一生侍奉朝苍家。拜托了。”
“大人为什么要用那样的人?”
若叶从木匣里找出一条天青锦绳,小手熟练地把留衣垂在身后的漆黑长发高高束起,亮白的光线让留衣不自觉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