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了整衣服,小督伸直腰背,秀美的面容展现出母亲一样的温柔,“是的,这是我盼望了很多年的事情。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毫不犹豫,女人把脖子直挺挺地迎向了刀锋,微笑着,微笑着,没有了呼吸的肉体颓然倒了下来。小督的自裁,让看守她的武士傻傻地愣在那里。
“父亲大人。”
风吹起来了,春天很快就要过去,拥有鲜红色泽的夏天已经渐渐走进了。
白白亮亮的落花中,留衣的指尖压住翻飞的漆黑长发,是第一次这样喊,两双眼睛就这样凝视着,彼此都明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整整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渴慕和向往,已经不存在了。
有一个女人仿佛一直站在他们中间,缀满了樱花的唐装,优美的五官,虚幻的气息,她总是用自己温柔的心情守护着他们。
“母亲……她……”
记忆中女人做梦一样的神情,始终深深吸引着留衣。来梦从后面紧紧握住留衣的手,用自己的坚强去支撑着他。
“她一直爱着你。”
觉得阳光刺眼似的眯细了眼睛,是朝苍征人首先移开了视线,毫无表情地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武士们退下,“……你们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大人,你真的要放过他们?可是这样一来……”如履薄冰,没有继续说下去。
“问题是他们是否真的走得了……”冰冷地晒笑起来,“应该回来总是会回来的。”
无数的白花翻卷着飞扬起来,似乎想要感觉什么,朝苍征人闭上眼睛,垂下来的头发把严峻的面部线条遮掩住了,“……就好像这花,每年都要开一次,每年也都要谢一次……”
“对不对,朝颜?”
在平安京的街道上策马飞奔,直到郊外的旅馆区才稍作休息,向年迈的老板娘要了一间楼梯最左侧的屋子。
来梦刚想拉开房间里的窗户,就被留衣很突然地拥抱住了,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
“来梦。”留衣把头轻轻靠在来梦的左肩上,不厌其烦地叫着这个可以直直传达到自己心里面的名字,“来梦……来梦……”
没有挣扎,眼睫的阴影在面容上微妙地摇晃着,“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担心你……”语意模糊,已经来不及再说什么了。
亮闪闪的,近似亚麻色泽的头发,好像刚洗过一样柔软…… 黑漆漆的长发,散发出冰凉的香气……手指互相抵着,白皙的掌心包裹住因为练刀而形成的厚茧。
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甜腻得多,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在肢体里缓慢蔓延开的,是一种春雪消融的感觉。
来梦的脖子无法抑制地向后仰起,喉咙里传出叹息一样的声音。
留衣爱怜地亲吻着他手臂上的一些旧伤痕,把脸埋在来梦苍白的胸口,很美很美,灵魂经过粹练而变得更加的美丽,强烈地敲击着心灵。
紧贴在一起的四肢,好像都要融化开来了,再也没有隐瞒,毫无娇饰地展现在彼此面前的体温,气息,以及全部的心神。
很辛苦,真的很辛苦,十年啊,他们整整浪费了十年的时间才走到了对方身旁。
一直没有停止的拥抱,一直没有停止的亲吻……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崩溃了,又填满了一些新的东西,守护着,思慕着,相濡以沫,都带给过彼此一些难以愈合的痛苦,可也只有正视这些伤害才可以握着手一起看向未来。
“我很懦弱,我没有像你那样的勇气去承认自己的感情,如果我可以早点意识到,也许大家就不会死了。”
被泪水濡湿的面孔,已经无法停止,无法适从。
“来梦,拉住我,一定要拉住我,不要让我漂流得越来越远。”
定定向上仰视着,来梦明亮的眼睛里倒影出留衣令人心疼的神情,他伸出双手,用自己体内强韧的温柔拥抱住他。支撑起身躯,小心翼翼地吻去留衣眼睫上凝结的冰冷泪水。
“好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
“所以,不要再哭了。”
身体内部的火苗一点点燃烧起来,眼尾灼热得无比湿润,摇晃中的视线逐渐变得朦胧,一瞬间,几乎占据整个意识的白色光芒席卷而来……
……周围开着或白或粉的樱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阳光懒散地洒在身上,春天的风是嫩绿色的,也有些微红,在枝头温润地一闪,就不见了。
曲着膝盖坐在石阶上,调着墨的浓淡,一不留神,铺展开的画布被风吹走了,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