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拆了当柴火烧,都嫌这玩意儿寒碜!
方掌门一声暴喝,掷下了百丈高阔的镇狱塔。
阴云蔽日,暴雨狂淋,阴萝的裙袍都冲出了血墨。
“够了!诸位!这孽障死不悔改,还侮辱穗儿,动手!”
“容雪诗!死狐狸!你必须做到!”
“别忘了,你说过,要生生世世,听裙裙的话!”
阴萝精血耗尽,无法脱逃,昂起颈高声嘶叫,那根猫睛玫瑰颈带几乎勒出一道骇目的血痕。
“——裙裙要你护住金夫人!!!你必须护住她!!!”
那无咎旗是由玄都天的诛邪乌金所炼,淬了整整七百五十六道的浮屠度厄火,方有去疾、破瘴、销魂之效,而方掌门等人施展的这一无咎千旗阵,正是那千劫厄火小浮屠!
骤然,千旗沉落,厄火飞溅,那一瞬间都静止。
一支尖旗从天而降,挟着烈火,穿破那颗澄亮的猫儿眼,凶恶扎进喉骨。
贯穿。
血溅。
容雪诗瞳孔微缩。
大小姐侧耳那一架金厢楼阁也摇摇欲坠,堕进了灼灼欲燃的浮屠里。
“刺啦——”
直到,那细微的,微不可闻的响声,像是刀刃刺破了柔韧的纸张,也划过他的耳膜。
“哗啦!刺啦!哗啦!刺啦!!!”
柔滑血肉被刺破,与那狂烈的风声交错着,宛如战场金戈。
“滴答。滴答。”
那一颗骄傲的头颅地低垂着,血珠从耳骨滑下一线,千道劫火错落之后,留下的是一具猩红残骸。她闭着眼,玫瑰色的颈带烧了半段,半挂不挂垂在肩边,喉骨还插着一道无咎旗。
容雪诗本能掠到她面前,连他自己也意外。
他微蹙起眉,但还是伸手,去碰触她额头的灵脉,却不料那眉间浮现出了一道竖直的黑线,煞气浓烈,极为不详。
顷刻,从她的发旋浮起一两缕冰白,逐渐没到耳畔,她后颈披着那一段黑发,亦是染上了雪白阴煞。
“——是天厄!是六道天厄道体!!!”
方掌门见多识广,眉目大变。
“天罪降临?怎么会?!”
容雪诗只是顿了顿,仍要碰触,可死物却在此刻睁了眼。
眼瞳郁黑,瞳白疏冷,全渗着粘稠邪异的血。
“别碰。恶心呀。”
她缓慢抬手,抽拔喉骨里的一支无咎去疾旗。
阴萝没有再低头去看金夫人,哪怕她将她抱着,护在怀里,劫火依然将她穿透,千疮百孔,粉碎不堪,华美衣裙早已脏污破碎。
“容雪诗,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雪诗妖尊怔了怔。
她软厚唇珠涂着乌血,也似淬了毒,说得又冷又厌。
“二十万年后,你说过要死在我身上,那你怎么不死呢?那时你最爱我,用大夏龙雀铸我脚镯,用八万春山做我喜床,用最好的姻缘庙签贴满我的身体,诸天都知,你是个破了禁的佛陀,我是佛陀最珍爱的红顶珠。”
“那时我风光死啦,我也喜欢死你啦,我比喜欢郑夙要更喜欢你,你就是我的诸天第一。”
容雪诗轻轻捏住指节,胸腔莫名充塞一股疼痛。
他并未言语,只听得她又笑了一声,不含任何情绪的,爱恨都冰冷消弭。
“那时你要死了该有多好,死在我们最爱的那一年。”
第206章 最后修罗场
废墟残骸里, 火势缭缭,熏热无边,以阴萝为轴心, 插满了一杆杆尖锐的旗帜。
容雪诗俯低眼看, 是炼狱一般的场景。
余火仍烧着猩红, 漂起无数只黑灰蝴蝶,他的目光穿过脆蝴蝶,落在她颈前的那一颗残破的猫睛儿, 那一条闪灼的金绿光带被穿过之后, 爆溅,碎裂, 塌陷出一种幽深又可怖的漆黑美感。
不可探究的, 又令人心悸的。
她说得很慢,很冷,似刀刃一般, 滑掠过他的肌肤。
像剜割着他。
“你当死在最爱我的那一年, 死在诸天都羡我的那一年,你就不会出家, 也不会给你那个废物穗挖我的龙脉神骨,我们的一切都停在最爱的时间,我会永远眷顾你, 像我颈后那一只永远都在辰光里穿行的玄武蝉。”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叮啷啷。”
是腰铃的出行。
她的眼睫下铺开一头黑得浓郁的鬈发, 长得流没足踝, 冰冷又华美的蓝碧玺金饰筘环咬着细股的发, 尾梢儿也散漫翘起小细卷, 细细翘翘,蓬蓬松松, 像是从头到脚趴着了一百只娇怜无害的长毛小黑足猫。
那一顶红伞也撑在她的天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