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就连示弱都这般狡猾。为了坚定说下去的决心,莲仪扬起了头,开始了解释。
“对不起,太宰。因为我先被赋予了使命,这才得以诞生的。对我来说使命并非是一件坏事,于是便也觉得给其他人使命并不是件坏事。”
莲仪的声音闷闷的,却又无比坚定。
“但倒回去看,我的确是为了中也……不,我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将某些沉重的东西托付给了你。仅仅是因为你能做到,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这样便是‘由人类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便如甩手掌柜一般,将重负加注到了你的身上。”
他又抽起了鼻子,却并没有哭。
我不是在撒娇。我必须道歉。
——毕竟就连对太宰道歉,其本质都是希望自己能好过一些。毕竟,太宰他或许根本就不需要,也不想听到这些话……
可是,我必须要说。
好自私啊,我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是朋友,我应当对朋友坦诚”,于是道了朋友根本就不想听的歉。这、这到底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
我既想对得起太宰,又想对得起自己。
——简直就像人类一样。
如此复杂、如此的难以两全、如此的脆弱、如此的……
有泪珠悄咪咪的掉了下来。但这并未影响莲仪继续开口。
在某个角落,更多的莲仪微妙的松了口气。
不止是为了自己离人类更近了一点;
而是因为,自己离红叶更近了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太宰,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太过人类了。”
“我学到了不该学会的东西,‘这是为了大家好’——对不起。太宰,我感觉自己蠢死了,并为此好好痛哭了一场。真是的,这是不对的啊!我明明应该比谁都更清楚的。”
“对不起,太宰,因为想着‘太宰比我聪明、比我坚强’,于是便将这些和你多大关系的事强求于你……我真是蠢死了。我真是-”
孩子大声地哭了起来。哭的太宰治头疼,哭得他浑身僵硬。
绷带少年很讨厌这种感觉。他很——
“明明太宰也是我的朋友的、明明无论是中也还是太宰,都是应该获得快乐的那一边……”
这是什么浑话啊。
“我不该因为这太难了,就选择逃避。我不该把帮助太宰的责任甩到织田先生头上——我好蠢啊、我-”
牢门消失了。
它是怎么消失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湿乎乎的小东西撞向了太宰的脊背,像是一只丝毫也不准备顾忌他抗拒的、看不懂人脸色的幼犬。
就那么真挚的、脆弱的……毫无意义的,
扑进了他的怀中。
这个刚刚才全面否定了太宰治先前价值观的臭小子,他无与伦比的伤心,于是也哭得无与伦比的吵闹。
和莲仪不同,太宰治并不为自己被人安排了“合适的工作”而生气。一方面,在港口黑手党寻求价值本就是他自己选的;另一方面,他与森鸥外之所以这般合拍,其本质也是因为太宰认可这套逻辑。
这世上还会有比“最优解”更正确的答案吗?
——即使他也曾为了挚友而背叛这套价值观,但那不过是因为织田作是不同的。
……那么,是否也有人……
也有一个并非受到了他操纵的怪家伙,当真把他也划进了自己的地盘里,想要将他视作是“不同的”呢?
这个哭闹着,将眼泪蹭到了他外衣上的小鬼。
这个胡言乱语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之前的那些要求都是胡话…太宰也该拥有自由,太宰也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的小鬼。
那个总在见到他时漏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总要求他伸出手来——为他治好身上所有伤痕的笨小鬼。
那个曾胡言乱语着些什么“太宰就像白日里的月亮一样,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迅速的融入其中,看似是非常合群,其实却又如月亮一般多变。”
“和中也不同,太宰没法独自发光。大约是因此,才会比任何人都更敏感吧?”
“对光敏感。”
——太宰治不喜欢羽生莲仪。
就像他不喜欢狗一样。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推开他呢?为何不赶快说些残酷的话,让他明白天高地厚?
……没用的。
那些浅薄的伪装,毫无用处。这孩子就是这样,就像幼犬一般……
“太宰一定也有想做的事。”
他笃定地说着,就好像那是真的似的。